【有的人只是一句道别,有的人却永远留在了昨天。】
元诩九年。
初春时节。
清江的冰面悄然消融。
阳光倾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无数颗珍珠在闪烁。
江面流水潺潺,江边枯黄的芦苇在微风中摇曳,地上和树梢新绿的枝芽冒出了头。
似乎是在诉说着冬天的故事,又像是在迎接春天的到来。
江边浅滩。
两名渔夫各自整理着渔网。
其中一个年纪稍小,名叫栓子。
他一边摆弄着渔网一边感慨道:
“寒水孕珍馐。三哥,这初春的鱼啊,最是鲜美肥硕。”
“赶上冰面刚消,咱们这第一网一定能有个好收成。”
“等捕到了鱼,回家给家人炖上一锅鱼汤,余下的赶早去白帝城内摆上摊位,必定能卖得个好价钱。”
那名叫三哥的汉子明显心情也不错,抬起头冲弟兄一笑。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爹!我刚才刨了两只蚯蚓,咱们带鱼竿了吗?”
三哥回过身,从一旁的小推车里拿出根竹竿,绑上一道纤细的草绳。
想了想,将携带的铁锥掰成鱼钩形状挂在绳头,递给他。
“钓鱼去咯!”
“呃啊……呃呃,阿巴阿巴……”
三哥抬起手模糊不清地喊着,似乎在提醒小孩要注意安全。
“三哥,你的力气可真大!”年轻汉子感慨道:“这么大的鱼钩,一般鱼儿可咬不得,没准阿生能把咱清江的龙王给钓出来呢!”
三哥笑着轻拍了一下汉子脑袋,似乎在笑骂道:
“若真有龙王咬钩,指不定是谁钓谁。”
三哥看着孩子欢快的背影,眼神慈祥。
阿生筋骨还未长开并没有什么力气。
如果真被大鱼咬钩,指不定就被拖走了。
所以他故意拧了一个拳头大的鱼钩,满足孩子的玩乐之心。
除非真如栓子所说有龙王咬钩。
不然还真没有什么鱼能张开这么大的嘴。
天高云淡,江面宽阔。
三哥深吸一口气,将渔网高高地抛向空中。
渔网在空中散开,犹如一朵盛开的花,落在水面沉入江中。
三哥以手搭棚,眯眼看着太阳。
二十余年江湖风雨,刀光剑影。
也曾意气风发,一人之下,名震四方。
然而那日清晨,血战破庙,直面修罗之后。
方知荣华、声名、财富,不过是过眼云烟。
江湖的腥风血雨,带来的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伤痛。
如今归隐在草庙小村,远离了江湖的喧嚣与纷争。
看山水如画,听江水流淌,承天伦之乐。
才明白,真正的快乐并非源于恃强凌弱,而是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突然。
阿生手中的竹竿猛地一弯。
阿生小脸一惊!
“爹,爹!我钓着大家伙了!”
阿生身子后仰,脚跟搓地,可终究不过五六岁顽童,力气不足,一路被拖拽着,直冲大江。
“爹!巨物,巨物!只怕百十来斤!”
栓子连忙丢下手中的活计,一溜小跑与阿生一起拽住鱼竿。
“乖乖!早知今日收成会好,却没想到鱼情如此之好!”
栓子大喜,用尽吃奶的力气,却还是拽不动。
“真有百十来斤!难道清江龙王被阿生钓上来了?”
想到此处,栓子也不敢大意,连忙回头叫道:
“三哥,三哥!!!”
“快来帮忙,江水湍急,俺拽不上来!”
三哥早在身后,一把拽住两人,与巨物僵持下来。
“得亏咱白帝城的大黑竹结实,用的又不是寻常鱼线,而是晒过的麻绳,不然非叫他跑了不可!”
“三哥,阿生,听我数到三,我们一起用力!”
“一。”
“二。”
“三!”
三人猛地一发力,水中之物终于腾空而起。
落在三人脚下。
“是个死人!”
阿生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瞪着大大的眼睛惊讶地叫着。
栓子脸色有些难看:“白帝城背靠十万大山,独立西南,往清江上游走个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见到人影。”
“难不成有江湖人在此厮杀?”
“三哥,怎么办?”
“这可是一条人命,白帝城城规森严,若得知此事,咱俩肯定要吃官司!”
法不讲情,这是白帝城多年以来安定的根本。
平白出现一具尸体,若被衙门得知,定会抓住二人连夜猛审。
指不定要动些什么刑具。
要遭的罪,铁定不是栓子这等小民能扛得住的。
三哥脸色有些不好看。
不过才过的四年平静,理智告诉他,切莫与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沾上关系。
江湖纷争,他是一点都不想再参与进去。
三哥指了指尸体,又指了指清江。
意思很明显。
叫他哪来的回哪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栓子连忙点头,正欲动手,不料阿生脆生生地说道:
“栓子叔,他好像没死诶……”
栓子一听,赶忙动手一摸。
“软的……”
于是连忙将他翻了个面儿。
“好俊的相貌,只怕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
三哥低头一看,心中猛地炸响一个霹雳。
“怎的是他?如何能是他?”
地上躺着的,正是钟黎。
而所谓的三哥,自然就是在破庙前被钟黎拔了舌头的鱼老三。
二人相遇是在元诩五年。
而如今已经元诩九年。
中间隔了四年。
原来,在鱼老三帮助钟黎解开玄天秘藏水路图之后,张大彪便依钟黎的意思,叫赵龙给了他些许细软,放他离开了天水。
鱼老三内伤严重,又被废了武功,但还是历经艰险,回到了遂州乡下。
经历了破庙一战,他再也不去想江湖之事,只想安分守己,老婆孩子热炕头,好好过完一生。
在他西去之前,妻子便为他诞下一子。
索性靠着以前置办的良田,过起了正经日子。
然而作恶容易,金盆洗手却难。
连江寨全军覆没的消息,不知如何已经传遍了整个江南。
以前的仇家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鱼老三老家所在。
一把火将其老宅烧了个精光。
得亏鱼老三那股机警劲儿还在,连夜带着老婆孩子逃遁而去。
功力已经被钟黎所废,仇人又在暗处,若冷不丁捅上一刀,万万难防。
鱼老三便只能一路向西,顺着清江逆流而上。
一路跨过遂州、颍州、潞州、虞州终于抵达白帝城。
白帝城本来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大周与大昭战斗的战场,多在中原、江南。
白帝城独居西南偏于一隅,战火蔓延不到此处。
但昭武帝兵马不足,不得不借助多方力量。
想来想去,想到了白帝城。
彼时的白帝城城主便与昭武帝约法三章。
白帝城高手兵马可为武帝所用。
但一不可为前军。
二不可封赏。
三如若功成,当许白帝城自治。
当然赋税朝奉,一应俱全。
武帝一想,似乎也无甚损失,还能平白得白帝城相助。
便答应了白帝城的要求。
自此,白帝城独立世外。
因其法度森严,几十年来刀兵不起,百姓安居乐业,倒像一处世外桃源。
如此,便有许多如鱼老三这等走投无路之辈前来寻求庇护。
然而,白帝城有白帝城的规矩。
外来人口虽不多,却不能一股脑放进城里扰乱法度。
于是鱼老三便得了两亩半荒田,于城外隐流村内安居下来。
西南有山脉,东南有良田,北面还依靠清江。
日子不知不觉地就过得有声有色。
直到现在,突然看见钟黎的脸,鱼老三终于又回想起那处地狱之景。
鱼老三“阿巴阿巴”地冲着栓子比划半天。
栓子与他相处日久,自然懂他的意思。
“你是让我先走,你来处理?”
“三哥,就当没看见,你不用给我扛啊!”
“你说你有分寸?”
“那行,那你万万要小心,我等天黑了再来收网。”
说着,栓子背起阿生,朝着隐流村方向跑去。
鱼老三眯着眼,见二人背影越来越远。
噌——
拔出一把寒光匕首。
鱼老三眼神中闪烁着凶狠与决绝之光,带着无尽的杀意和决心。
全力朝钟黎咽喉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