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不大,屁大点的事儿不出片刻就从街南传到街北。
当街行凶这等事,虽然乍一听颇为恐怖,可都说这行凶者只有一人,还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顿时大家都心生好奇,三五成群互相询问着越聚越多。
不出一会儿镇衙门口就聚满了围观群众,他们看着钟黎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喏,就是他。”
“肌如琉璃骨如峰,好俊俏的少年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着粗布的少年,拖着一个褐衣老头不紧不慢地向镇衙走来。
他的身后还远远吊着一队车马,十几个跑江湖的汉子似乎都面色犹豫。
但见领头人跟着钟黎,也只好驱赶着马匹跟了上来。
少年的身影逐渐清晰,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边塞之地多有风沙,白天日头猛烈,夜晚寒深露重。
家里的男丁为谋求生计整日都是灰头土脸,哪见过如此标致的相貌?
众人纷纷在心中作想这老头究竟是哪个穷凶极恶之辈。而对于少年杀人之事,竟纷纷抛在脑后。
“娘,女儿过完年就十四岁了,该出嫁了……”
“死丫头,白养你这么多年!不过这少年郎可真俊啊,看这臂膀、这腰杆儿……”
“咳咳……这么多人你们娘俩注意点。”
……
“报——”
镇衙内,年过花甲的镇长被衙役的呼喊声惊醒。
他迈着蹒跚地步子打开房门:
“说过多少次了,莫要慌张……究竟何事,你慢慢道来。”
“报——有暴徒当街行凶,凶手狠辣,正拖着死者尸体朝衙门赶来!”
什么?
冲,冲我来的?
老镇长心中一惊,顿时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这……”
那名衙役当即傻了眼。
捕头张大彪带着众人闻声赶来,看见在地上抽搐不已的老头子,问道:
“咋回事儿啊?”
“真,真不是我……”
张大彪无奈叹了口气:
“那还愣着干嘛,去医馆喊人啊。”
“剩下的弟兄,抄家伙,跟我出去会会这个狂徒。”
“遵命!”
张大彪率众穿过正堂,来到前院。
一抬眼,又是一名衙役狂奔而来:
“坏了坏了,出大事儿了,连江寨,是连江寨二当家!”
张大彪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捏紧了佩刀。
身后的衙役们一听也慌了神,纷纷开口道:
“什么?连江寨距离此地可有成百上千里,他来此作甚?”
“我看过连江寨的文卷,他们可是八大派之一,各个手段高绝行事狠辣,万万不是我们能抵挡的啊……”
“传闻那连江寨当家,都是三头六臂,有翻江倒海之能……”
“住口!”张大彪回头喝道:“公门之人哪能畏首畏尾,都给我跟上!”
众人心里踌躇,但又不能不听张大彪的话,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他的身后,来到衙门大门口。
张大彪放眼望去,只见街边围满了父老乡亲。
而门口处,一名清朗少年正手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老头,好奇地四处打量。
张大彪打量了钟黎一眼,心中纳闷:“这小子年纪轻轻,比自己都小了不少。更何况他一脸懵懂好奇的样子,能是横行多年、杀人如麻的连江寨寨主?”
张大彪有些狐疑地看着钟黎:
“你是连江寨二当家?”
方才那个报信的衙役连忙扯了扯张大彪袖子:
“老大,错了错了!喏,那个被拖着的才是连江寨当家。”
张大彪脸色一黑,回头低声道:“特娘的,以后把屁放圆了。”
死的竟然是连江寨二当家?
如果是真的,那这少年……
张大彪不敢放松警惕,“唰”地将佩刀抽出。
身后衙役顿时照模照样,纷纷举刀死盯钟黎。
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就连不远处的人群都没了嘈杂。
“呔!大胆狂徒,当街行凶还敢拖尸而来,真当我天水镇无人不成?从何处而来,报上名来!”
“昆仑山,钟黎。”
众人一愣,张大彪顿时冷笑:
“哼哼,本捕头是三岁小孩不成,还昆仑山,你当你是神仙?”
昆仑山三个字,向来只存在于话本之中。
哪有这个地方?
围观百姓也都吵闹起来:
“娘,我就说嘛,这郎君如此俊俏,就是神仙下凡。”
“要我说,如果有神仙,大概也就这长这样,难不成还能比他还俊?”
“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只怕是什么世家大公子,不便暴露身份罢了,我们且都噤声,看他怎么说。”
……
钟黎听着你一言我一语,心中正纳闷,张大彪继续问道:
“好,姑且算你是昆仑山人士,你可有‘符牌’?”
钟黎摇头:
“师姐说了,下山到了城里第一件事就是先谋个身份,我这不就来了吗?”
钟黎朗声道,声音中正明亮,令人如沐春风。
“哦还有,麻烦你们收个尸。”
说罢他随手一抛,百来斤的小老头便被轻松丢到张大彪脚下。
嘶,当真无法无天了,竟敢叫衙门收尸。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钟黎又伸手在内襟摸索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在众人眼前展开。
“此人乃连江寨二当家陈金奎,早些年间在清江两畔无恶不作,犯下滔天罪行。我在入关途中偶然遇见,便一路追踪至此,方才确定其身份。”
张大彪持刀上前,小心翼翼地抓过泛黄的通缉令,却因用力过猛,一把撕成两半。
把刀一抛,两相合一,方才从年代久远的纸上勉强辨认出陈金奎的长相。
真的是陈金奎……
张大彪呼吸有些急促。
连江寨二当家……
何等的人物啊。
里正爷已经瘫在床上一病不起。
那么文卷一封,往县衙一送,这功赏岂不都落在自己头上了?
偌大江湖,势力错综复杂。就门派而言一直就有“二圣三山八大派”之说。
虽然连江寨名座靠后,近些年来也多有衰弱,但好歹也是江湖上数的上名号的大派。
什么凶手啊,这少年不就是自己升官发财的贵人吗!
张大彪面色潮红,掩盖不住的心中狂喜。
他连忙上前,一把抓起少年的手臂,仿佛多年熟络的老友,前后左右不停打量: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可有伤势?用不用去医馆找大夫看看?”
“无甚大碍,只不过……”
还不等钟黎说完,张大彪又冲手下大喊: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尸啊……”
“还有你们,别瞅了别瞅了,少年侠义,除暴安良,结案,结案!”
钟黎暗自腹诽:师姐说的对,山下人果然变脸比翻书都快。
招呼完众人,张大彪对钟黎问道:
“只不过什么?天水镇里无大事,所有小事儿都归我张大彪管,你尽管提。”
钟黎挠挠头,回答道:
“只不过旅途劳顿,腹中有些饥饿。”
“哈哈哈哈,我当是何事。赵龙,赶紧去聚欢楼,吩咐老板娘做上一桌酒菜,一会儿我要好好宴请我钟黎老弟!莫要磨磨蹭蹭,跑起来!”
随后张大彪冲着钟黎嘿嘿一笑:“边陲事少,镇子又小,我这手下兄弟懈怠惯了,莫怪莫怪。”
钟黎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无妨,那捕快大人,我这符牌……”
“还叫什么大人,我虚长你几岁,叫我张大哥就行。符牌之事不急,过后再做就是。只是不知钟老弟你出身……”
钟黎心有防备也不好全盘托出,只能模模糊糊道:
“我与师姐在山上相依为命十八余载……”
“哎,想不到还是个苦命人。”张大彪叹道,但随即眉头一扬:
“没关系,我这一见你就感觉甚是投缘,从今以后咱俩就是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