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绫其实并不确定傅昭玟此时是否在襄阳,又会不会为了赫连英等人现身,她也只是想试上一试罢了。
毕竟,天命组织打造的军械有三成被送去了凉州,不用想接收之人必定是傅昭玟的人。
反正,襄阳王的嫌疑暂时已经排除,而天命组织几个核心人物也已在手,左右无事,她等得起。
然而,在接连打发走傅明徽和宇文韬后,云绫却在第四日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还是那座花厅下,燕十七为面前二人斟上香茶后便退到了一边,默默守在云绫身侧。
“贺师兄,请用茶!”云绫伸手相邀,自己也端起了茶盏。
贺瑾微微颔首谢过,浅尝一口,又赞叹一声,这才沉声道:“公孙师妹,愚兄今日登门乃是为了先师的命案,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闻言,云绫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贺瑾,随即缓缓放下茶盏,回道:“逝者已矣,贺师兄还请节哀。”
贺瑾轻叹一声,面露伤感,旋即苦笑道:“先师满腹经纶,尚未能一展抱负,却突遭横祸,我这个做弟子的委实心痛啊······”
话落,云绫默然,只得默默为贺瑾添茶。
她知道这位不太熟悉的师兄今日登门必不会是为了在此叹息的,她在等贺瑾先开口。
见她如此,贺瑾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先师的命案太守大人极为重视,已全权交由愚兄去查。无论如何愚兄也要将那凶手绳之以法,如此方能明律法、全孝道!”
闻言,云绫点头应和一声,道:“有贺师兄这般出息的弟子,想必严夫子在天之灵也能欣慰了。”
“公孙师妹!”贺瑾郑重地唤了一声,待云绫看来,方才说道:“愚兄听闻师妹在竟陵擒获两名逆党,于数日前押回了襄阳,不知你可有查出些什么?”
来了!只怕这才是这位贺师兄今日登门的目的!
云绫暗道一声,随即面露狐疑,故作不解道:“贺师兄如何得知那二人是在竟陵擒获的?”
闻言,贺瑾一时语塞。
云绫去竟陵乃是临时起意,除了她的亲卫,知晓此事的只有范明承和傅明徽,他们二人可不会随意对人说起。
而亲卫押解王五和柳七回来时,也只是在襄阳城中没有遮掩行踪罢了。
贺瑾能一语道出此二人是在竟陵擒获的,消息来源就很值得怀疑了。
是以,当云绫问起,贺瑾才惊觉自己失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他默然无语,云绫忽地轻笑一声,摆手道:“贺师兄不必如此为难,我也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闻言,贺瑾暗暗舒了口气,又闻云绫问道:“对了,贺师兄提起那两个逆党,是有何事?”
“哦,愚兄想着先师是在竟陵遇害的,或许与这两个逆党有关,这才有此一问。”贺瑾拱手回道。
云绫微微颔首,抚掌道:“我怎的没想到哩!此前只关注其谋逆之事,却是不曾与严夫子的命案联系起来!”
说着,云绫告罪一声,便要命燕十七再去好好审审王五和柳七。
见状,贺瑾赶忙抬手拦住,出声道:“何须燕姑娘辛苦!公孙师妹,不若将那二人交给愚兄审审如何?”
“贺师兄要亲自审?”
“能如此当然最好!太守大人颇为重视此案,又事关先师,愚兄自然不愿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说罢,贺瑾猛然起身冲云绫深深行了一礼,态度极为恳切。
见此,云绫慌忙起身让了一让,伸手扶起贺瑾,故作为难道:“贺师兄打算在哪里审?”
闻言,贺瑾心中一喜,当即回道:“人是公孙师妹擒获的,愚兄听凭师妹安排便是!”
话音落下,云绫摩挲着下巴想了想,凤眸瞥向贺瑾,迟疑道:“按说那二人理应由当地官府查办,我却是不该伸手的。奈何恰逢其会,这才将人捉了来。”
说着,她话音一顿,扫了贺瑾一眼,这才接着道:“襄阳为荆州治所,把人交给贺师兄倒也合理。只是······”
“只是什么?”贺瑾急切问道。
见状,云绫心中一动,面上却是分毫不显,轻声说道:“只是,事关襄阳王,贺师兄可能把握得住?”
“公孙师妹为何有此疑问?”贺瑾皱眉问道。
“当日韩王殿下初抵襄阳,贺师兄说太守原本欲亲自迎接,却被襄阳王临时叫走了。”
云绫淡淡地回了一句,眼角余光瞥向贺瑾,正见他皱眉不语。
贺瑾听得很明白,云绫此言就差明说襄阳上下已被襄阳王收服,两个逆党又事关襄阳王,他贺瑾办不了。
一时间,二人谁都没再说话,花厅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一旁听了一耳朵的燕十七心中却升起了大大的疑惑,不明白云绫为何如此说话。
王五和柳七的审讯结果她是第一个看的,并没有从中看出这二人与襄阳王有何牵扯。
即便后来赫连英说天命组织是襄阳王组建的,随后也被证实是赫连英在栽赃。
怎么看,襄阳王似乎都已经没了嫌疑。
不过,燕十七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此时并非她说话的时候,是以她只默默侍立在云绫身侧,将疑惑都压在心底。
花厅中沉默良久,终究是贺瑾率先开了口,道:“公孙师妹,先师血债尚未得偿,愚兄也不求将人带走,只在你这儿审审他们如何?”
闻言,云绫沉吟片刻,颔首道:“严夫子之死乃是我澄心书斋的一大损失,我自当为讨回公道出一番力!”
说罢,她转头看向燕十七,吩咐道:“十七,你便带贺师兄去一趟吧。”
燕十七应了一声,随即冲贺瑾做了个请的手势。
贺瑾颇为惊异地看向云绫,问道:“师妹不一同前往?”
“不了,该审的十七他们早已审过。严夫子的事,我想还是贺师兄单独审问或许更好,毕竟还有个施三娘······”云绫摇头道。
话音落下,贺瑾已明白云绫之意,确实养外室这种事好说不好听,云绫让他单独审问算是给严师果留些颜面了。
贺瑾拱手谢过一声,当即便起身随燕十七去了。
就在贺瑾起身踏出花厅之际,正欲头前引路的燕十七忽然耳根一动,旋即又若无其事地领着贺瑾离开。
云绫在身后静静地看着贺瑾离去的背影,心中却在盘算着方才的一番对话。
严师果之死已经过去了近半月之久,严家就算头七之前不让外人祭拜,贺瑾这个弟子也该早早收到消息才对。
就连范明承也在诗会结束后去了趟竟陵,贺瑾却跟没事儿人一般半步未离襄阳。
今日,他却突然登门问起王五、柳七二人,还要亲自审一审。
到底是他接了案子急于为师父雪恨,还是有着别的什么目的,就看燕十七一会儿回来怎么说了。
说到底还是贺瑾今日来得蹊跷,而云绫与他又不熟,并不信任他。
贺瑾虽是澄心书斋弟子,却在演武大会后不久便被朝廷征辟出仕,此前与云绫顶多算是见过几面而已,二人着实说不上熟悉。
更何况,二人在澄心书斋师从不同的夫子,更谈不上有多少同门之谊了。
云绫就在花厅一边品茶一边等着,直到半个时辰后燕十七方才独自回来。
“走了?”云绫轻声问道。
“走了!”燕十七颔首。
闻言,云绫轻轻放下茶盏,拉着燕十七在身侧坐下,这才问道:“如何,可有异样?”
燕十七摇了摇头,回道:“贺长史审问的话术与寻常无异,真要说什么异样的话,王五、柳七二人似乎有些怕他,这算不算哩?”
“哦?细说。”云绫看着燕十七,似乎来了兴致。
于是,燕十七便将方才的场景描述了一番。
她原本要为贺瑾引路,耳边却突然传来云绫的吩咐,让她暗中观察贺瑾有无异常之处。
她心中一惊,瞥了一旁的贺瑾一眼,见其并无异样方才反应过来,云绫使的是传音入密的手段。
是以,到了地方后,燕十七明面上让贺瑾独自进了关押的房间,暗地里却悄悄跃上屋顶掀开瓦片偷瞧。
只见贺瑾初见王五、柳七二人时显得极为平静,举止依旧从容,言辞依旧温和。
但王五、柳七二人却似乎很怕贺瑾,身子都在微微发抖,说话也有些哆哆嗦嗦的。
贺瑾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审问的话术也极为平常,王五、柳七二人却痛痛快快地承认了毒杀严师果,与此前亲卫用刑才肯交待截然不同。
再之后,便是王五、柳七争相交待,贺瑾则在一旁提笔记录,最后他亲手扎破二人手指画押就结束了这场平静的审讯。
燕十七见贺瑾要出来,就赶紧下了屋顶回到门前。
贺瑾出来后,言说急着回府衙禀报太守就不与云绫道别了,而后便匆匆离开了范府。
听到此处,云绫秀眉一挑,问道:“他哪里来的纸笔记录哩?”
“去的路上贺长史问我要的。”燕十七回道。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起身说道:“走,我们瞧瞧王五、柳七去。先前兄弟们上刑他们才肯交待,今日怎的如此乖顺了?”
说罢,她便抬脚往关押处走去,燕十七自然紧紧跟在身后。
未曾想,二女刚刚踏出小院,迎面便撞见一名亲卫匆匆跑来。
燕十七一见来人顿时皱眉,出声道:“张五,你不看押要犯,匆忙来此作甚?”
闻言,张五跑到二女身前,抱拳道:“将军,副统领,出事了!方才王五二人嚷嚷着要喝水,某便与他们送去,未曾想二人喝过水后不久便口吐黑血,死了!”
话音落下,云绫与燕十七对视一眼,顿觉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