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赫连英身上诈出事情始末后,云绫便召回了所有亲卫,终日呆在范府不再出门,连同赫连英也被带回了范府由燕十七亲自看管。
一连三日过去,在竟陵的亲卫也押着王五、柳七二人回到了襄阳。
不过,他们是大张旗鼓回来的,就明晃晃地将人押回了范府。
得知此事的傅明徽坐不住了,借口游览襄阳景致离了王府,七拐八拐确定无人跟踪后,一溜烟儿跑来寻云绫问个明白。
范府后院,云绫在花厅下与傅明徽相对而坐,一旁还有不放心的范明承,远处燕十七和莫言之默默守着院门。
饮过一口香茶后,傅明徽盯着云绫,急切道:“听闻今早你的人押着竟陵的人犯大摇大摆进了襄阳?”
“不错。”云绫摆弄着茶具,浑不在意地回道。
“一点不带遮掩地就把人押回了范府?”傅明徽再问。
“不错。”云绫颔首,自顾自开始泡茶。
见状,傅明徽狐疑地打量云绫一番,这不是明晃晃告诉襄阳王人证都在我这,速来!
他可不信眼前这女子会如此莽撞,内里定然有他不知道的缘由。
是以,他没再说话,只盯着云绫看,他在等一个答案。
傅明徽的目光着实太过灼热,云绫心中叹息一声,无奈放下茶具看向一旁的范明承,俏声道:“范师父,您老今儿个挺闲哩?”
闻言,范明承老脸一僵,暗道:这妮子还嫌弃上了?老夫还不是怕你被这韩王骗了去,哼!
想是这么想,但范明承终究是疼爱云绫的,心知他们接下来怕是要说些隐秘之事,因此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离开前,他还特意在燕十七身边停留,小声叮嘱了几句,这才摇头出了小院。
范明承一走,云绫又看向傅明徽,淡淡道:“前些日子我设计诈了诈那赫连英,你可想听听?”
傅明徽就是因为看不懂云绫的动作,这才上门欲问个明白的,自然表示要听。
于是,云绫便缓缓道出了当日的情景。
却说赫连英被云绫吓破了胆,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都交待了出来。
此事还要从他的母亲王莹儿说起。
这点赫连英倒没有说谎,她的母亲的确是汉女,只不过不是被掳掠到北凉的,而是她母亲主动去的。
王莹儿是阴姹派弟子,乃是白霜儿的同门师姐。
若非王莹儿最终死在了北凉,阴姹派掌门之位也传不到白霜儿手里。
当年,王莹儿奉师命打入北凉权贵当中,因缘际会结识了北凉国师赫连同知之子赫连楚山,并诞下了赫连英。
未曾想,赫连楚山是个薄情的,即便王莹儿为他生下一子,他也只字不提要纳王莹儿入门。
生子不到三年,王莹儿忧愤而死,至死都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赫连英这个外室子本就不得赫连同知认可,王莹儿一死,赫连楚山也只派了个婢女来照顾便再未露过面。
又过了两年,白霜儿奉命入北凉打探王莹儿的消息,他这才得知自己母亲的来历。
从此之后,赫连英便在白霜儿的安排下拜入了血刀盟,成为阴姹派打入血刀盟的谍子。
因着他血缘的关系,血刀盟盟主虽然不曾苛待他,却也不愿传授他什么高深的武道。
就这样蹉跎了十几年,赫连英终于等来白霜儿的指令,盗取了血刀盟的镇派绝学《血杀十三式》,从此回到了阴姹派门下。
三年前,赫连英奉命进入襄阳王府,在取得襄阳王信任后便组建了天命组织,暗中为魔门打造军械。
两月前,左湘儿来到襄阳,经由赫连英引荐进入襄阳王府。
半月前,当得知云绫护送韩王来襄阳的消息后,左湘儿立刻开始着手设计,地下作坊也好,严师果与施三娘之死也罢,一切都是为了给襄阳王套上个谋反的罪名。
既要营造襄阳王谋反的痕迹,又不能留下确实的证据。
以左湘儿的话来说,一个帝王一旦怀疑某人要谋反,那么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那人都会迎来帝王的雷霆手段。
襄阳王身份尊贵,又曾与反王傅昭玟交厚,本就惹天佑帝怀疑。
此番若能顺势而为,襄阳王一旦被以谋反罪名处置了,朝廷又拿不出实证,必然引得天下震动,圣门也能从中渔利。
是以,当云绫现身竟陵,左湘儿便料定农庄之事会暴露,便定下了赫连英反正的戏码,欲要坐实襄阳王谋反的罪名。
听罢云绫这番讲述,傅明徽只觉背脊一阵发寒。
若是有朝一日他处在襄阳王的位置上,面对如此布局,也不知能不能幸免。
半晌,傅明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惧,看向云绫道:“你确定那赫连英这次不是在耍诈?”
闻言,云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却又似什么都说了。
见此,傅明徽讪讪一笑,片刻后又道:“那你这三日又是在等什么?”
“等一个人”
“谁?”
闻言,云绫抿了口香茶,幽幽道:“一个死人。”
傅明徽不解,愣愣地看着云绫,眼神有些担忧,似乎怀疑云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见状,云绫缓缓放下茶盏,没好气道:“收回你那看傻子的眼神,本姑娘好得很!”
傅明徽心中一凛,正欲说话,却见老江领着一华服青年走了过来。
见着来人,傅明徽并不认得,不由小声问道:“这就是你要等的那个死人?”
闻言,云绫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江并未将人带进花厅,而是在花厅外就止住了脚步,指了指云绫这里便转身离开了。
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宇文韬,他径直走入花厅,看了一眼傅明徽,旋即坐到了云绫另一边。
云绫出声为二人介绍一番,二人相视一眼都有说话,只齐齐看向云绫。
云绫轻咳一声,看向宇文韬道:“你怎的过来了?”
闻言,宇文韬瞥了傅明徽一眼,见其并无离开之意,又转眼看向云绫,意思不言自明。
傅明徽心中不忿,只觉此人过于倨傲了些,却闻云绫说道:“韩王殿下是我一道的,你且说便是。”
云绫如此一说,傅明徽顿觉心中欢喜,不由得意地冲宇文韬挑了挑眉。
宇文韬却是看也没看他,当即说道:“诗会已经结束,某家不日便要返回北凉,你何时能将赫连英交给某家?”
闻言,云绫心中微微一叹,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抬眼直视宇文韬,正色道:“赫连英所犯之事太大,该当由我大周律法处置,我怕是不能将他交给你了。”
“你要食言?”宇文韬皱眉,不满道。
“算不得食言。”云绫瞥了宇文韬一眼,淡淡道:“此前尚不清楚他的罪状,事儿若不大,查清了交给你也无妨。眼下却是查出其涉及谋逆大罪,自然又是不同。”
说罢,不待宇文韬说话,她已递过一盏香茶去,接着道:“喝口茶消消火。想来你也该明白,谋逆大罪不同其它,我若私自将他予你,我朝陛下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但是······”
宇文韬话刚出口便被云绫打断,道:“你怕是还不知,赫连英从始至终都是阴姹派安插进血刀盟的,他盗走的《血刀十三式》只怕早已被阴姹派所得,你再是担心外流亦是无用。”
说着,她看了看宇文韬难看至极的脸色,淡淡道:“不过,我可保证,赫连英此次绝无幸免之理。”
闻言,宇文韬一口将盏中香茶饮尽,定定地看着云绫,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他是阴姹派的人,可当真?”
云绫颔首,便将赫连英的身世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听得宇文韬脸色不断变幻。
末了,云绫见他铁青着脸,不由安抚道:“行了,你也别在中原逗留,还是早些回去吧。想必,你这次回去有得忙了。”
宇文韬抬眼看了云绫一眼,没好气地轻哼出声,随即便起身告辞而去。
云绫说的没错,他此番回去的确有得忙了,忙着清查血刀盟上下是否还有其他内鬼。
待其走后,云绫暗暗舒了口气,她着实不愿与宇文韬交恶,这人虽然孤傲了些,却是个重情义的,可为友。
见她如此,傅明徽不免心中不悦,出言道:“你就这么怕得罪他?一个北凉人而已。”
闻言,云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徐徐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再者北凉人也不乏豪杰之士,殿下若因他们是外族便轻视了他们,未来说不得要吃亏哩。”
傅明徽轻哼一声,似是不满云绫为宇文韬说话,却也没再就此说下去,只道:“既然他不是你要等的人,那你等的究竟是谁?”
“你问题怎么那么多?”云绫轻叹一声,无奈道:“自然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了。”
“左湘儿?还是那个什么白霜儿?”傅明徽不解道。
“行了,您没事儿还是赶紧回去吧,尽耽误事儿。”云绫端茶送客,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见此,傅明徽也是无奈,知道这趟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得不情不愿地喝了口茶,起身回了襄阳王府。
一直和燕十七一起守着院门的莫言之也在云绫的示意下快步跟了上去。
倒不是云绫有意隐瞒傅明徽,而是傅明徽的身份让她不得不瞒着。
因为,她要等的人正是傅昭玟。
若是让傅明徽知晓傅昭玟还活着,他未必不会告知天佑帝。
即便他不说,但莫言之被她派到了傅明徽身边,天佑帝已经明言莫言之是他的人。
傅明徽不明就里,说不得何时说漏嘴,被莫言之听了去,那可就不妙了。
是以,看着傅明徽匆匆离去的背影,云绫也只得在心中道一句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