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怎么出去?”我问他,“你手机有没有在身边?”
我的手机还在周照手里。
他哭丧着脸,一脸苦相地瞅着我。
我便秒懂了:“算了!”
心里更更更瞧不起这个男人了!
“不过明天白天有人来换班,肯定会发现我们的。”他肯定地说。
我心里长舒了口气。
担心完了这一茬,我又忍不住惆怅起来。
周照居然自己走了。
他不等我?也不来找我?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不过他要是真的来找我,遭遇到任何不测呢?
那我岂不是彻头彻尾的罪人了!
不过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该不是以为我又一次借机逃离他的身边?
我刚才为什么语焉不详地借故去上厕所,逃避他的示爱?
早知道如此……
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
我鼻子一阵阵发酸,我吸着鼻子忍住眼泪。
可情绪是那样低落,我陷在悲伤里面不能自拔。
——怪只怪我一次次抛下他离开,现在《狼来了》的预言从书本照进了现实,我是自食其果!
我艰难地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
黑暗中,王鹤伦问了句:“陆星,你哭了?”
“没有!”我倔强地冲他吼道。
他被吼得后仰了一下,幽幽说:“算我说错了,你是出了名的铁娘子。我是领教过的。”
“你闭嘴!”我抓起货架的什么东西朝他身上砸去。
他躲了一下,是一个铁皮罐头,砸落到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停在了门边。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王鹤伦求饶。
他低声嗫嚅:“我那天就不该喝酒,要是没有那第一步的做错,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我也不会心有不甘,更不会动了报复你的念头。”
“你还有脸说!”我冲他嚷道,“你对不起艾小鱼,对不起沈阔!你这个对不起所有人的渣男!”
“你听我解释。我以为那张金卡是你老板送给你的。”他有些委屈地说,“我那时候已经跟艾小鱼闹掰了,我就想不用白不用,也好出出气。”
我冷哼了一声,我根本没兴趣听他的“犯罪史”!
他说:“我去刷卡消费了以后,又怕事情露馅儿,才拿假的鞋和包去填窟窿的。”
贪心又怂还蠢还狡辩!
我更更更瞧不起他了!
“不过你那男朋友可真够狠的。”他说,“是他非要告我,我把东西退了,他还要叫我坐牢。”
听到这里,我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你撒谎!自己做错了事还找借口!我看你根本没改造好!”
“真的!”他被绑着脚,因为激动而冲我跪直了身体,“我真的把东西都退了,钱也赔了。连法官都建议是初犯应该从轻判决,但沈阔请的律师实在太厉害!他要起诉我让我坐两年的牢。在这种前提下,才最后判了半年。可我留了案底,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我硬下心肠,咬着唇把头偏向一边。
“真的!我问了狱友,他们就是这么说的,盗窃退还全部金额,只要当事人撤诉可以不追究。”说到这里,王鹤伦甚至拉起了哭腔,“我爸妈那时候都给他跪下了。”
“别说了!我不会信你的!”我冲他吼道。
王鹤伦被吓得一顿。
沈阔跟我讲的版本完全不同。
我努力克制,可眼泪还是止不住掉下来。
“对不起陆星。”王鹤伦不知是要安慰我,还是真心忏悔,他说,“是我有错在先。你……别哭,也别难过了……都怪我……怪也只怪我自不量力,偏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不说话,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王鹤伦见状,彻底闭了嘴,把头偏到一边。
……
气氛就这样陡然悲伤起来。
悲伤中夹杂着不清不楚的愤怒,还有没来由的痛苦。
我清晰地感受到王鹤伦从肢体语言中传递出来的委屈,他像一尊扭曲的雕像蜷伏在角落里。
也像是一只被猎人放置的铁夹夹住脚的四脚动物。
我低下头,支起锁住的手腕,用掌根压住了受伤的额角。
一次夜里诡异的相遇,两个同时被困在仓库里的同样倒霉的人。
可我的内心实在不愿意跟这样的人成为同样的受害者。
王鹤伦应该是坏人!
他撒谎、骗钱、吃软饭,这样的人凭什么有资格也成为受害者!
我的头越来越痛。
我们各自蜷在一角,等待着救援。
我们心里同样的不是滋味,可不是滋味的来源又全然不同。
这一夜,我心中关于善恶的标准动摇了。
也许,这个世界上,很多善恶只是一念之间,还有许多的恶就像是阳光下的黑暗,藏在赤裸裸的人性背后。
我难过的是这个。
我不能接受的也是这个。
我又想起周照对我说的话“其实我早就”……
他到底要对我说什么?
刚才在高速公路上,我为什么阻止他说下去?
如果明天天亮他还没来找我,我跑去跟他解释今晚发生的一切,他还会相信我吗?
我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回答他的问题,那天早上他在我的公寓留宿——
早晨的阳光洒在床上,他的侧脸英俊迷人,他袒露的上身被笼在温暖的光线里,好看极了。
他微笑着问我:“星星,你相信爱情吗?”
——可我推开了他……
我多想再回到那一天,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付,勇敢地告诉他:“我信!我信啊!”
那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我多想回到那一天!
可是,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我仰起脸,在阴冷黑暗的仓库里,不知不觉,我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