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女儿,必须当做儿子来养,还一养就是这么多年......如果烈王在这段时间里还不死,一直留在烈王府,那李玄安的未来就是没有未来。
烈王妃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女儿彻底恨上她。或许在她心里,她这个娘和烈王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利用她的恶人,彻彻底底的恶人。
可是事情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如果不是烈王,她又何至于去做这样一个恶人。
成华看着烈王妃,忍不住劝道:“王妃,若是伤心的话......便不要去想了。世子终究还是世子,他最后定是会向着您的。”
烈王妃没有看她,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盯着点成玉,莫要让她真的钻了空子,至于王爷最近的动静,还是要随时记得告诉我......最近他怕是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我们要提前准备一份大礼。”
“是,王妃。”成华转过身,在离开之前,声音缥缈道:“可是王妃......在事成之后,您又要去哪里呢?”您又......能去哪里呢?
身后的女子沉默着,只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烈王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成华加快步子,逃也似的走到了门外廊道的一根柱子边,立在柱子前,面容有些僵硬,小小的梨涡已经从唇边消失。她笑不出来了。
房内,烈王妃叹了口气,从一边的匣子里拿出一面早已经锈蚀的铜镜,但是上面精细雕刻的花纹却还清晰可见,可以猜测在很久之前,这面铜镜也是件极其珍贵的物件。
在匣子里,除了这面铜镜,还有另一面和它几乎相同,但却干干净净,几乎崭新的铜镜。无论是大小、材质还是花纹,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区别。它们就好像是工匠在打造时刻意留下的小心思,为了让它们成双成对,费劲了心思把每个细节都打造得极其相似。
但只有拥有它们的人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一起打造的,它们的意义完全不同。
烈王妃白皙的手指抚在这面较新的铜镜上,眼睛里闪烁着的,是早就快要耗尽的柔情。
这是烈王当初专门请了几位京城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当初的要求便是要打造成和她的旧铜镜一模一样的样式,就连花纹都不能变。
当时京城时兴的铜镜样式已经不是这种云纹的样式了,姑娘家多半都喜欢更俏的花纹,云纹已经被抛弃到了一边,唯独烈王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要给他即将迎娶的王妃造这样一面铜镜。
因为那面旧的铜镜,是烈王妃不幸逝去的生母留下的。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烈王妃的脸顿时就红了,她道:“王爷,其实不必如此费心......不过是面铜镜罢了,无论什么样子,都是一样的功用,何必要它和这面一模一样呢?倒是为难了那些匠人。”
烈王哈哈大笑,道:“是啊,不过是面铜镜罢了,不过,若是连一面一模一样的铜镜都不能拿出来,讨不了你的欢心,那我这个王爷还能给你些什么呢?”
少年时候的人,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到了年长些,已经伤心过之后,才会慢慢懂得,心啊,还是留在自己这里,才是最好的。
心是用来换心的,可若是换不了,便徒留伤心。倒还不如留在自己这里,无论他人如何,永远都不会感到难过。
可惜,已经晚了。
烈王妃垂眸,手里那面依旧崭新的铜镜映出她的面容。
铜镜是她一直小心打理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过,还是原来的模样,还是一样漂亮。但是铜镜里映着的人,已经不是当初天真的少女了,那些单纯早就已经在这么多年的失望中被消耗,消失殆尽,时间一年又一年,这张脸也不再年轻......只有这面铜镜留在了当初,而两个和这面铜镜有关的人,悔不当初。
——
成华从廊道走出去后,迎面便遇到了府内的几名侍卫。
她立刻便道:“王妃现在正在休息,这里不允许有人随意进入。若是来此处办事,还是请回罢。”
几名侍卫互相看了看,纷纷笑了起来。
领头的那位道:“这里是烈王府,我们是王爷派来的,说是府内进了贼丢了东西,还不知道贼跑到了那里,特意派我们四处瞧瞧,把那小贼找出来。成华姑娘,你也是王妃身边的人,这贼可不一定分得清谁是王妃,万一对王妃下手,这可如何是好?我看呐,还是让我们进去查查,好把贼人查出来才是。你说对不对,成华姑娘?”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轻挑,看人的时候甚至都不是正眼去看的。
在这烈王府内,侍卫都是带着刀剑的,四处行走,狂傲至极。与其说是侍卫,倒不如说,这就是烈王养的私兵,他当初做的那个皇帝梦至今都还没有完全醒来,府内养的侍卫越来越多,花销在侍卫身上的也越来越多,府内的支出却都是烈王妃在打理,现在仅仅是维持府内的生活都紧张得很,可烈王却跟完全没瞧见似的,还是自顾自招着侍卫。
极北这边的男子多半身体强壮,尤其是正当壮年的,更是一只手都能拎起那些沉重的武器。当今天家最缺的便是这些强壮的兵士,可在极北,几乎随便一找就可以找到。
这也是烈王在极北如此惬意的一个原因。他一直在等着,等着这些兵士足够强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待到时机成熟,烈王很有可能会再次进攻京城,把皇宫占下。
成华无比清楚,她便是帮烈王妃打听消息的那个人。近日来,京城那边形势很是紧张,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就连上次帮王妃带信的人回来之后都表示情况严峻,但却不肯说具体是因为什么。她得不到具体消息,但并不代表烈王也不知道,如果京城真的因为什么事出了问题,难以防备烈王养的这些兵士,那么,烈王必定会趁着这个最好的机会攻向京城。这些日子烈王所谓的“重病”几乎要“好”干净了,就连每日要请的大夫,偶尔也会忘记去请。
若果真是病入膏肓,又想要再多活一段时间,就不可能连大夫都不记得请。烈王现在显然是已经准备好把自己的计划开启,就连装都懒得装下去了。而这样大的动静,成玉居然说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何等讽刺的“忠心”,这么多年来烈王妃对她的好,就这么被一句“不知”辜负!
成华的脸上已经有了不悦的意思。
她道:“王妃惯来喜静,此处一直是我和成玉姐姐在打理,不可能有人在我们眼皮底下过去,若是果真有什么贼人从这里过去,那么责任我来担下。你们还是请回罢。”
“哟,好大的口气啊,成华姑娘。”那人轻蔑地笑着,眼睛却还是没有看着成华,“你和成玉?不过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你们两个能有什么本事?要我说,估计就是那贼人从你们身旁过去,估计你们都拦不住,还担下责任,万一王妃出了事,你担下责任有什么用?哪怕是把你的人头砍下来,有王妃的命重要吗?让开!”
成华横眉看着他:“我说过了,此处是我和成玉姐姐在守着,无论发生什么事,也是我们两个人要关心的。你们是王爷的侍卫,自然是要首先保证王爷的安全,与其在这里操心王妃,还不如回去看看王爷如何了。王爷如今重病,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要是贼人寻到了王爷那边,岂不是更加危险?”
“王爷那边自然已经有人在守着,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王爷下的,王爷要我们来看看这边,我们自然不敢往旁边走。成华,跟你说这么多,也是看在你一直在王妃身边,给你个面子。要是你真的连这点面子都不想要,那就真的别怪我们几个欺负你一个姑娘家了!”领头的侍卫脸色越来越差。
成华一个人挡在这条廊道上,仅仅是站在那里,冷若冰霜的小脸看着也极有威慑力。
她拔出腰间的软剑,横在身前,道:“我守着王妃,不仅仅是为了守着外面的人,也要守着王府内的人。王妃现在正在休息,我可不想因为自己闹出的动静打扰到王妃休息。同样的话送给你们,若是还打算好生生地回去,那么就别再靠近此处半步!否则——”
几个侍卫纷纷大笑起来,看着成华,眼泪都几乎要笑出来。
一个瘦弱的少女拿着把剑站在他们几个身强体壮的青年男人面前,说自己可以让他们没办法好生生地回去,这听起来哪里有威慑力?分明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成华的裙裳在风里微微飘动着,她拧着眉,看着眼前几个大笑着的男人。
有一个站在最后面的侍卫,已经开始往前走,他一边走一边道:“半步?一步,两步,你能把我——”
一句话都没有说完,成华的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道:“我能把你如何?你再靠近些,或许可以知道。不过,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可没办法保证了。”
她的速度很快,几个侍卫没有一个人看清了她的动作,不过是一瞬间,成华就从领头的侍卫面前,移到了那位开始走动的侍卫身前,快到留下了残影,行走间带起的风把自己的发丝扬起,看起来像是地狱爬出索命的女鬼。
“你......”领头的侍卫额上已经开始冒出汗水,他终于正眼看向了成华,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会......怎么会......”
一个一直在王府待着,在王府长大的侍女,居然有这么好的功夫,这怎么可能?根本就没有人说过成华还会武!
而那个被剑抵住了喉咙的侍卫则一脸惊恐,脸色煞白,道:“别动,别动......我们只是奉王爷的命令办事,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按着,按着王爷的要求办事罢了......”
“我方才说得话,你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如今可还要进去查这些屋子?”
成华扬眉,“说!”
“不查了,不查了,我不查了......”剑就抵在自己的喉咙上,这侍卫明显已经慌了神,“只要你不杀我,别动,我不查了,他们说什么我都不查了......我就是来王府混口饭吃,那里想过那么多,我不查了,我不查了......”
他语无伦次的时候,成华看向了一边领头的侍卫。
“你呢?”
刚才他没有好好看着成华,一直没把成华放在眼里,现在倒是一直看着她。
那领头的侍卫盯着成华,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真真切切的杀意......他也是帮烈王杀过人的,当然明白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这不是习武就可以练出来的眼神,这分明是,分明是......杀了不少人之后养出来的杀气,已经视人命为无物的杀气!
这分明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却有了这样的眼神,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久久等不到回答,成华抖了抖衣袖,从袖口滑出一把两边尖尖的暗器。
她把这暗器攥在手里,时刻提防着旁边这几个侍卫趁她不备使出阴招。
那领头的侍卫终于开口道:“今日......今日就当我们查过了。有成华姑娘在此处守着,想必贼人也到不了里面,是我们唐突了。”
他看向身后的几名侍卫,低声道:“走!”
几个侍卫已经转身往后走,成华才把那把剑拿开,看着那侍卫踉跄着跟了上去。
她本来不想动手暴露自己,但是现在看来,烈王怕是一早就开始怀疑她了,这几个人根本就不是来抓贼了,根本就是拿来试探的。如果她把他们放进去,那么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会暴露在烈王眼中,如果她不放,就必须把自己的功夫暴露出来,动用这样强硬的手段把人拦在外面。
虽然看起来她是成功了,但是事实上,无论是怎样的结果,烈王都已经达到了一个目的。
可真是个拙劣的手段,偏偏他是府内的王爷,她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这便是......身份带来的,差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