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安：“若真是瘟疫，那京城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太平了。”
瘟疫传播得实在太快，即便李承逸再怎么快，也快不过瘟疫的速度，他把人带到城外，那也只是一部分罢了。
李承逸揉了揉额心。
“是啊，人界最近的事，总是让我觉得大事不妙。”
确切地说，自打二皇子被害死之后，出现的所有事情，都算不得是好事。
倒霉到一定境界之后，那就不叫倒霉了，没什么原因怎么会倒霉成这个样子？
李玄安盯着手里的药碗，憋住气，一股脑灌进了肚子里，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浓烈的气味，在嘴里弥漫开苦涩的味道。
他把药碗放下，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抿着唇努力咽下嘴里的药汁。
今日把褚一惹生气了，连蜜饯都没有，只能等着嘴里的苦味自己淡去，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闲着没事去练剑了，平白惹出事来。
只是万事没有早知道。唉。
李玄安把药喝下去了，才想起来问道：“说吧，想做什么，你来找我说瘟疫的事，肯定是有事相求。”
无事不登三宝殿，虽然这三宝殿是李承逸的，但是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承逸赞叹道：“果然机灵啊世子殿下，我这次来找你，原本是想看看你的病情和瘟疫有没有关系，不过看你生龙活虎，想必是没有关系的。所以现在，我有了别的考虑。”
“什么考虑？我也得考虑考虑。”
李玄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长吁一口气。
这个药味，可真是太要命了。今后能不生病，还是尽量别生病了。
李承逸正色道：“去寻个大夫。”
“这天底下那里会没有大夫？即便是京城的大夫很多都不愿去，也该有愿意的。你让我去寻个大夫？”李玄安有点不理解，“这大夫，难道还非要是某一个？”
“的确是。”李承逸点点头，直接应下了，“这个大夫，不是我们人界的大夫，不过她时常都会在人界寻药草。如今正是药草收成的好时候，想必她已经开始像往常一样开始寻药草救治病人了。”
李玄安：“不是人界的大夫，那便没有什么固定的住所，这要怎么找？”
李承逸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地图。
他把地图铺在桌子上，沉吟片刻，指了指地图上一处小城。
在那座小城边上的禹州，都显得大了些。
“渭州？”李玄安疑惑道，“这可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地方，不是人界的大夫来人界，就为了去渭州？”
渭州这个地方，有点名气的也就是酒，可没听说过有药草。那里连山都没有，哪里来的药草？
就是说禹州还有点可能，渭州实在是难懂。
李承逸：“是在此处，不会有错，你且去寻便是。若是碰见什么奇异的事，务必记住不要管，渭州那里也不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他依稀记得，魔将绯月便是被圣女瑶姬封印在了渭州，阵法关住了绯月，但死活还不知道，那绯月可不是个好惹的，李玄安看起来似乎还挺容易招邪物的，还是提前提醒一下。
李玄安：“你这么说，我有点不太想去了。我一个人，碰见又打不过，这可怎么办？”
“所以说不要管。只要你不去招惹，想必是没有问题的。务必坚守本心，不要被其余的事影响，许多邪物都是依靠影响神识来施展本事的。”
李承逸从衣袖中拿出神行符，道：“这便是神行符，我已经提前准备好。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带上褚一，褚一是个忠心的，你此行也算是有些照应。只要我修为还在，就不会受瘟疫影响，我便在京城守着，等你回来。”
他起初想过自己去渭州，但这样的话，李玄安便留在了京城。他身为凡人，没有修为护身，再怎么健壮也会被瘟疫传染，这样显然是极其危险的。
他的皇兄皇姐，皇弟皇妹，要么被人害死，要么被自己所害，有的被妖吞了生气，有的与未知的力量订下了契约，交换了生命，如今，竟是只剩下他一个，若是李玄安再因为他没了，那他怕是会彻底消沉。
李玄安是没存什么坏心思的，惯来单纯得很，命又不好，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若是能让她活得安稳一些，那自然最好。
李玄安接过神行符，细细看了看，还是看不明白上面的纹路。
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原本在她生命里都是从未出现过的，自打从极北出来，见的越来越多，他一个不信这个的人，慢慢地居然也信了。
李玄安道：“我去瞧瞧褚一现在怎么样了，大约是被我气着了，还不知道愿不愿意瞧见我。”
他长这么大，褚一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没有哪次跟这次一样生气到这个地步，看起来应该是憋了许久，一次性发泄出来。
李玄安悄悄溜到褚一房门门口，敲了敲门：“褚一，是我。”
“世子请回吧，今日不喝药便不喝了。褚一大约是没那个本事，再好的药也医不好世子的病。”
这语气，这话，李玄安连忙道：“没有没有，我把药喝了，真的，干干净净。”
连蜜饯都没有，就那么喝下去了，李玄安现在还能品出嘴里那股子药汁的苦味，似乎还带着一点腥气。总之的确是很难接受的味道。
褚一没应声，李玄安便趴到窗子边，把窗子拉开，拿着空药碗，道：“你瞧，空了。我真的喝下去了。”
他难得认真起来，这动作看起来有点蠢，不过李玄安自己没感觉出来。
褚一看着看着，居然气不起来了，差点忍不住笑起来。
世子跟个孩子似的，哪里有这样解释的。
李玄安：“你看看，看看，我没有骗你。褚一，我也是一时忍不住手痒，你知道我已经习惯早上出去练剑，都是我爹逼的，现在不练剑都不舒坦，总想摸摸那把剑。我以后绝对不会生着病出去练剑了。”
褚一抿着唇，勉强憋着笑意，把门打开。
李玄安顺手把药碗放在了地上，喜滋滋迎了上去，“褚一。你可算愿意出来了。”
“世子，有什么事便说吧，您这样让我有点不太适应。”
褚一退开些，看着李玄安的眼神带着一丝戒备。
倒也不是他多事，实在是李玄安上次扒开衣领的手段让他记忆深刻，现在离得近一些，便总觉得李玄安会动手，下意识便拉开了距离。
李玄安看他戒备的目光，摸了摸鼻子。
上次那是做了件蠢事，他又不是真的短袖，看把褚一吓得，多半吓出阴影了。
他道：“你靠近些。”
“世子说便是，离得近些也不会有什么用处，这里没有别人，说吧。”
“你离得太远我总觉得不安全。”
“离得太近，褚一也会觉得不安全。”
李玄安妥协了：“好吧，那我就说了。其实，我来找你，是想带你去一趟渭州。”
褚一方才才好些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他皱起眉，不解道：“渭州？渭州并不是交通要道，最近也没什么事发生，世子你并没有去过渭州，为何会想起去渭州？”
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褚一难免有些担心，毕竟李玄安也很难让他放心。禹州已经够惊险，能安然到京城，或许还靠了些运气，若是没有遇见那天那位公子和那位少年郎，识破琴姑娘和曲儿的真面目，怕是会出大问题。
李玄安其实有点底气不足，他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把这件事说得正当一些。
否则，褚一不愿意，他都没办法说服他。
李玄安沉吟片刻，开口道：“是这样的，现在京城出了些问题，怕是瘟疫，京城的大夫很难解决这件事，而且因为惧怕，多半不愿去看病人。现在，我们需要一位医术高超又不惧怕瘟疫的医者。”
“不惧怕瘟疫，又医术高超。世间何来这样的医者？再怎么医术高绝，毕竟是人，瘟疫可不会因为是医者便不去感染。”
李玄安想了想李承逸的话，虽然总觉得他还瞒着点什么，但总归解释得没有问题。
他道：“是鬼界的医者。因为不是人族，人族的瘟疫是不会对她有影响的，因此，救治起来便无需担心自己的安危，行事会少许多顾虑。”
数百年前，人界也曾经有过一次瘟疫，那时也是一样，人界医者不敢去救治，哪怕是已经死去的病人的尸身都要特殊处理，否则很容易卷土重来，现在，只能说因果轮回，许多事情，在之后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再次出现。
上次是鬼界医者相助，才解决了大范围蔓延的瘟疫，协助陆家和慕家的修炼者除去了疫妖。此次，同样的问题，李承逸想起鬼界这位曾经对人界有过恩情的医者，那也是有一定逻辑的。
“鬼界的医者......”褚一仔细思考了一番，总觉得有些不安全：“既然是鬼界的医者，那么此次是否还会牵扯到其他几界的事？世子，我们只是凡人，这样的事，是不是......还是少参与一些。我很害怕。”
“我很害怕”，褚一第一次这么说，李玄安怔了怔，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褚一跟了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听话，没有拒绝过他什么，就算是拒绝，只要多缠他一会儿，多说几次，褚一容易心软，多半也会应下。这次，他说“我很害怕”。
褚一在因为他感到害怕。
李玄安动了动嘴唇，最终道：“其实，这反倒是件好事。褚一，我们留在京城，迟早也会因为瘟疫的事受到影响，若是一直没有医者来救人，到时候，有几个人能保全自己？此番前去渭州，不仅仅是为了京城这些百姓，还为了我们自己。”
褚一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要不然，我们直接回极北。世子，即便极北没有京城繁华，但是极北因为气候，几乎不会有瘟疫这样的灾厄发生。王爷王妃都还在极北，他们或许也在等你回去。”
“就算世子不愿看见王爷和王妃，也没有必要拿自己的性命作代价。世子。”
褚一说到最后，已经有了一丝祈求的味道，“世子，还请世子多想想，为了自己想想。当初世子是被赶出京城的，是先帝不愿您留在这里，原本您此生也不会再回来。此次京城的瘟疫，世子就当自己不知道可好，就当当初根本没有回来可好？”
李玄安沉默了。
是这样的。
当初他们烈王府的人，全部都被先帝流放到了极北，下令若非天家召见，不许再踏入京城半步。这次能回来，还是李承逸存了心思，把他放了回来。严格来说，京城的事，和他们烈王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是生是死，都是如此。
若是拿这一点来考虑，那么对京城帮助，完全没有必要。这是一个赶出他们的地方。
褚一完全是在为他着想，他能感觉出来。
李承逸远远地听到褚一的话，原本坚定下来的心思，顿时变得犹豫起来。
李玄安的确是因为良善，才应下的，换成任何一个自私的人，在这样的危难面前，首先想到的，都应该是保全自己，而不是救助他人。即便是他，李承逸，作为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人，若是没有这一身修为，若是没有办法使自己免除瘟疫对自己的影响，那么他会怎么选择，那也是未知数。
没有如果，的确是没有如果，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选择远走高飞。从此，京城的事，和自己无关。
就是这个皇位，他本来也是不想要的，他只是想过着安逸的生活，在陆家，做一个修炼者，即便偶尔会被陆霜嫌弃，也没有关系。
李承逸闭上眼。
师姐，我好像没有你那样的胸怀，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终究还是自私的。
李玄安......若是我真的想保他，那么完全可以把他送回极北，这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我想让他救人。师姐，我想让他帮我，帮这些京城的百姓。即便我知道，那里也会有危险。即便我知道他原本可以不用面对这些危险。
我是不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