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朕知你之忠、也知你麾下将士,个个忠肝义胆,愿意为朕效忠。”
“然而,这朝中除了叔父以外,似叔父这般的人,还有几个?”
杨林咬着牙:“来护儿!虞世基!阴世师!丁延平!鱼俱罗等,皆愿为陛下效……”
话还没说完。
杨林自己却说不下去。
因为他突然发现,除了他所说的这几个人外,他真的不能再说出更多的人了。
而杨广,也就是这么一直的看着他:“那裴虔通如何?司马德戡如何?元礼直如何?李渊如何?宇文化及又如何?”
很轻易的,杨广便随口说出了比杨林更多的名字。
而每说一个,杨林的心就忍不住的跟着一颤。
这些人,都是身居大隋要职。
而杨林,却都知道他们那勃勃野心。
以往的时候,杨林和来护儿等人,可没少在朝会之上弹劾他们。
但是杨广呢?
每一次却都是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不是轻拿轻放就放过了,或者干脆就是全然不予理会。
反而很多时候,那些上谏弹劾奸佞的那些忠臣们,却要遭到杨广的严惩。
久而久之。
似杨林这般依旧坚持弹劾宇文化及等人的大臣,便是不多了。
一部分人选择了离开,一部分人选择了沉默。
而更多的人,却是转而投向了宇文化及等人的怀抱。
直到今天。
杨广的话,才是明显的告诉了杨林一个事实。
“陛下,原来你都知道!?”
他瞪大了眼睛,望向杨广的目光,满是不可思议。
而面对杨林的询问,杨广笑着,同样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朕知道,一直都知道。”
“扑通……”
心神俱震之下,杨林脚下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可是……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他紧紧的看着面前的杨广,那脸庞之上满是不解:“陛下既然知道,他们都是一群小人,一群野心勃勃的奸佞,却为何还要执意如此!?”
如果说,面前的杨广当真是个昏君的话,或许此时的杨林还更能接受一些。
但偏偏,此刻的杨广却告诉了他,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在明知宇文化及等人底细的情况下,杨广还放任他们如此作乱朝堂。
放任他们鱼肉百姓,残害忠良!?
瘫坐在地上,杨林看向杨广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怒意。
当初,在他大哥杨坚在时,他便发誓,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得大隋周全。
所以,这些年来,为了大隋的安宁,他这个靠山王,可以说是真正的做到了鞠躬尽瘁。
即便在知道,自己的那个侄儿成了个昏君。
偌大的大隋,在他的手中变得支离破碎的时候。
在循循善诱的同时,也不忘南征北战,竭尽全力的维持着大隋的安宁。
从来便没有生起过什么异心。
但是眼下。
杨广却亲口告诉他,在明知朝中有奸佞的时候,他却毅然决然的放任他们,作乱朝堂。
将身陷泥潭的大隋越拉越远,直至眼下,坠入深渊。
“为什么!?”
“你!?”
“杨广!”
刹那间。
杨林红着眼眶,终于是再也忍不住,愤然起身:“你告诉老夫!杨广,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
此刻的杨林,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
先帝在时,便许他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虽然杨林依旧是保持着克制,从来未曾带得兵刃上殿。
然而这一次朝会却不相同,自知处境的杨林,带上囚龙棍,本意是准备拼死,也要将宇文化及等奸臣带走。
却没有想到。
这两根囚龙棍,最后没有用在宇文化及等人的身上。
此刻却是对准了杨广。
“你该知道,老夫手中的这对囚龙棍,先帝在时,便许老夫可以此棍,上打昏君,下斩佞臣!”
一面是说着。
杨林颤颤巍巍的将囚龙棍,对准了杨广。
而杨广呢?
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杨林:“叔父啊,这一棍,在第一次征战高句丽之时,你便该打了。”
杨林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许久,却终究是没能说得出来。
那久久举起的那两根囚龙棍,自然也是没能打得下去。
“铛……”
两声清脆的响声,杨林将囚龙棍直接扔在了地上。
目光依旧是紧紧的看着面前的杨广:“老夫想知道理由。”
面对杨林的询问。
杨广转头,将目光径直的望向了远方:“理由?”
“该从何处说起呢?就好像是养了一群恶犬,最重要的是看家护院,防止恶人抢走你自家的东西。”
“毕竟恶犬再恶,还是不会咬自己的主人的的。”
杨林沉着脸:“那现在呢?”
杨广笑了笑:“那个主人没有料到,恶犬没有咬死恶人,反而是在外出狩猎的时候,摔了一跤,将自己摔了个半死。”
“野兽啃伤了他的身体,主人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已经压制不住身上的伤口了;恶人也没有除去;恶犬没有了主人的管束,成为了恶狼。”
杨广没有明说,但杨林却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紧紧的握住了拳头,胸膛上下的起伏着:“伤好了养伤再来过便是,恶犬再恶,府上尚有忠仆,岂能让他们得逞!?”
杨广脸上依旧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闭上眼睛:“叔父啊,病入膏肓,为之奈何?”
“如今这天下的一切,皆朕之过。当初啊,征讨高句丽之前,朕该听信叔父的劝谏才是。”
“只是现在……想做些什么,想说些什么?没有用了,都没有用了。”
杨广笑了,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仿佛所说的是别人的故事,那话语中的一切,都是无关一般。
而看着他的模样。
杨林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他咬着牙,拳头攥紧了,甚至是掐出了鲜血。
良久过后,终究是猛然抬起头来:“即便如此,老夫还是要护住大隋的一切。”
“此番,老夫将护送陛下,抵得扬州,直到老夫身死,也绝不可能让贼子再迈进长江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