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
随着麾下众臣的发难。
那宇文化及的脸上,也是带起了一丝冷笑。
以他对以往杨广的了解。
此番他联合众人发难,加之杨林的确是败于瓦岗寨之手。
便是以他靠山王的身份,便是不死,恐怕也得掉一层皮。
然而……
“如此么?”
“朕知道了。”
杨广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议论的不是杨林这个大隋的靠山王的罪责,而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样。
仅仅是一句之后。
那宇文化及便是感觉到有些不对了。
他连忙是抬头,便在他的注视之下。
杨广依旧是躺在龙椅之上,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甚至,便连那眼睛,也已经是闭着,连看都没有看向殿下一眼。
宇文化及这样的人,几乎是一瞬间,便是猜到了什么。
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那目光同样是不敢置信的闪烁着:“陛下……?”
这一次。
宇文化及的言语之间,再没有了方才的张狂,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小心翼翼。
然而,他试探性的询问,却并没有得到杨广的丝毫回应。
这一次。
宇文化及是彻底的绷不住了。
低下头,那脸上的神色,已经是阴沉到了极点。
那麾下的大臣们,见得此番情景,哪里是不知道些什么。
有些性急之人,依旧是不甘心的,跃跃欲试准备上奏。
却是被宇文化及一个狠厉的目光,直接压了回去。
这些蠢才,如何不明白自家陛下的性情?
这个时候凑上去,那就是嫌自己活得命长了,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果不出其然。
不过片刻之后。
“行了,今日朕有些乏了,便到这里吧。”
说着这话的时候。
杨广的语气依旧是波澜不惊。
仿佛眼下天下一片承平,仿佛瓦岗寨和天下众反王的兵锋,并没有直指洛阳。
仿佛这所有的一切,都还在大隋和他的掌控之中。
此刻。
便是宇文化及也是有些疑惑了。
然而,他所疑惑的,却不仅仅是此刻杨广的反常。
是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似乎面前的这位他自以为尽在掌握的大隋天子。
却还有着些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突然间,就仿佛是蒙上了一层迷雾。
有些看不真切了。
这些年来。
自杨广登基之后,他便被委以重任。
其实,他也是有些疑惑的。
他的父亲宇文述,乃是大隋重臣不假。
然而他宇文化及,却不是什么有极大才能的人。
反而当年,因为在北缰和突厥人私下贸易的关系。
险些被直接以律处死。
若不是南阳公主乃是他弟弟宇文士及之妻,恐怕他这条小命,早就是交代了。
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是被杨广委以重任。
直到如今,成了这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在如今宇文化及的眼中,他或许已不在那人之下。
但是如今朝堂之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却让宇文化及突然是打了个冷颤。
莫非。
那皇位之上的杨广,还真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
包括着宇文化及在内,所有人的朝臣,皆是有序的离开了大殿。
甚至,便是连那些宦臣、近侍们,也都是被杨广驱离。
整个大殿之上,除了依旧是在皇位之上闭目养神的杨广之外。
便只剩下了杨林一人。
此刻的他,一身战甲,却是皱着眉头,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杨广。
和宇文化及一样,他也不明白,这杨广此番行径,到底是何用意。
“叔父……”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就在这个时候。
当一声幽幽的呼声传来。
杨林整个人都是不由得为之一愣。
他满是诧异他抬起头来。
却看见,杨广原本闭着的眼睛,已经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
并且,再也不复先前的颓靡和轻浮。
此刻的他,锐意横生!
方才像是一位正值壮年的天子。
如此的眼神,他已经多久没见过了?
一年?
两年?
三年?
或是更久?
久到了杨林这个靠山王,都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他还依稀记得以前的时候。
大概就是在三征高句丽之前,那时的杨广,随时都是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时的杨林也以为,杨广或许会是一位带着大隋走向富强的伟大君主。
他的功绩,或许还将超过先帝。
然而,三征高句丽之后。
大隋败了。
连带着杨广的脊梁,也随着那些将士一同被打断了一般。
自那日,雁门关为数十万突厥大军所围之后,则更是如此。
在杨林看来。
仿佛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虽然还在那个位置坐着,但是杨林知道,杨广的心早就随着那数十万大隋将士的死,而灰飞烟灭了。
“陛下!”
一时之间,看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杨广。
老之将至,不惜粉身碎骨也要护得大隋周全的杨林,终于是泪如雨下。
“陛下!天下虽乱,然朝中尚有忠贞之臣;老夫和麾下大隋将士,也还愿意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卷土重来,重振山河,未有可知啊!”
杨林的眼眶通红,这数十年来出生入死,为了大隋不知流了多少血汗的靠山王,此刻却已经是哭成了泪人。
他不住的劝说着,堂堂天下顶尖的高手,此刻却是哭得连站都有些站不住了。
杨广静静的看着杨林。
而后,缓步的走上前去。
将杨林扶起。
“叔父啊……”
顿了顿。
杨广脸上的表情还算是平静,但是声音却明显的带上了些许的颤抖:“何必呢?”
“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人;便是喂以猛药,也不过无济于事了。”
杨林嘴巴不住的翕动着,随着他抬起头来,整个身体都仿佛成了一棵风中摇曳不断的野草:“陛下……”
他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是到了最后,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有杨广这边,依旧还是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仿佛是要将这些年来没有说过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