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可可已经睡了。
张常梅靠在床檐,两眼无神。看到李甜拿着电话进来,忙紧张地坐直起来。
“他不会是催你回去吧?”不等李甜开口,又紧接着急切地说,“李甜,你可是答应我的,前三个月在这边,现在,现在才刚一个月,不管怎样,你一定不能走。”
这时的张常梅,比当时打电话求李甜来时更加绝望。
当时心烦的是事,现在则心烦的是人。不管是谁,人永远比事重要。而她现在面对的人是:女儿可可躺在病床上;老公彭大伟在外地;公公婆婆见面怨声载道;那个抛弃她多年的妈,除了恨还是恨;至于店里那些店员们,就算大家有心帮助,可到底能力有限,且一个个还眼巴巴等着她发工资养家糊口呢。
所以,这刻,她当然是更离不开李甜了。
“李甜,你不能走,真的,真的不能,因为……”
张常梅激动地站起来,差点要说出郭佳沫没死的事来。然而,她不希望将那件事拿出来当杀手锏,终于,在最后关头,还是退后两步,顿了顿,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李甜也没多想,只以为张常梅要说自己孤立无援。她笑了笑,走到张常梅身边,说,“别胡思乱想,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都答应好的事,怎么会反悔呢。”
说罢,问张常梅想吃什么,称自己去外买。
走到楼梯口,突然有人在背后喊住她。回头一看,是个婆婆,并不认识,再定睛一瞧,才想起来,是上次在商场买按摩椅时碰到的张常梅的妈妈。
老人颤颤巍巍,表情尴尬地站在那里,看样子应该是坐在楼梯那儿有一会儿了。李甜猜老人家想看张常梅,但出于母女两人紧张的关系,不敢贸然进去。
“阿姨,你怎么在这里?是来看张姐和可可吗?”
“嗯。怎么样,她们还好吗?”果然,老人家的回答和她想的一样。
李甜如实回答,“还好,刚吃了药现在睡了,”接着,又有意撮合说,“阿姨,我要出去买点吃的,您,自己进去吧,就在楼梯转角的第一个病房。”说完,故意用手指向病房的方向。
老人明显知道病房在哪,并没有抬眼。而是摆了摆手,拉住李甜,结结巴巴地说,“等一等,我,做了点常梅小时候爱吃的点心,还有,给可可熬了点粥,麻烦,麻烦你帮我带进去给她们,我,我就不进去了。”
“这,阿姨,”见老人说完,递上手里的保温杯就要下楼,李甜忙拦住,“要不,我现在就带您进去,这个,我看,还是您当面给张姐的好。”
老人身子一颤,不由紧张起来,“不不,我知道常梅不想见我,姑娘,还是托你带进去,我,先回去了。”说完,急匆匆地朝楼梯处走去。下到一半处,又用哽咽的声音,小声喊了句,“对了,姑娘,保温盒用完就放在病房,明天我送东西来时再来取。”
“哦,好。”李甜礼貌的应答。
这一问一答间,李甜感觉老人对张常梅是又爱又怕。李甜隐约记得,张常梅以前有次无意间提过,说是她爸爸意外去世不久,她妈妈就改嫁他人,丢下她给小姑抚养。其后多年,虽然都在汉市,但几乎没什么往来。
或许正是因为亏欠,老人在张常梅面前才会像刑犯一般,抬不起头来。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当然是想弥补当年的亏欠,可是张常梅却不买账,在张常梅那里,有些错误,就应该被判死刑,永远不能原谅。
李甜回到病房,刚开口说在门外碰到她妈妈来探望的事,张常梅就立刻炸了。
“她来干什么?谁通知她来的。她以为她是谁?可可的外婆吗?让她把这些东西拿走,拿走!”
“好了好了,你看你,又这么激动,小点声,别把可可吵醒了。”李甜无奈,只得再次劝慰。
好在,这时主治医生推门进来,张常梅的怒火才得以平息。医生告诉说,可可经过几天治疗,早上化验结果已经基本正常,明天再观察一天,没什么意外就可以回家了。
医生走后不久,可可醒了,看来是好得差不多的缘故,一醒便吵嚷着肚子饿,想吃东西。张常梅要下楼去买,李甜拦住,指指刚被扔到一边的保温盒。
李甜说孩子肠胃不好,要注意饮食卫生,走过去打开保温盒。张常梅这次没有反对,但面对那些自己从前最爱的小吃,只是瞟了一眼,一口也没吃。
倒是可可吃的津津有味,喝了粥还一连吃了好几块小糕点。看孩子吃着兴奋,张常梅想起小时候自己住院,也是这样,抱着一保温瓶的美食,傻傻吃着。还有对面,也是坐着她的母亲,一脸慈祥地看着她。一想到这些,张常梅便有些控制不住,豆粒般的眼泪直往下掉。
“妈妈,你怎么哭了?”
面对孩子的询问,张常梅当然不会道出实情。于是找了个理由,回说,“妈妈没哭,妈妈是见你快好了,激动。”
李甜当然知道张常梅为什么哭。刚才张常梅越是嚷的厉害,越代表她心里没有放下。再想到上次,孩子因为上幼儿园舟车劳顿对张常梅发脾气,她便借此机会,笑说“嗯,可可,妈妈最爱你了。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哟。”
“可可会的,因为可可也最爱妈妈。”可可很认真的回答。
听孩子这样说,张常梅哭得更厉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