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从道袍上寻找一些线索,但这件道袍已经被我翻来覆去的看过好几次。看上去,这就是件破旧的普通袍子,我实在找不到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
但我和三伯交谈一番之后,就坚信爹不会平白无故的让我找到这件道袍,这件道袍,一定有什么我没能挖掘出的线索。
整整一天时间,我都在仔细的观摩这件道袍,可是看来看去,却始终参悟不透。道袍就是一件单薄的袍子,没有夹层。我用水泡了一遍,也看不出有啥不对劲的地方。
等到晚上的时候,三伯过来了,给我拿了些吃的,又坐下聊了一会儿。可能他是怕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想不开,专门来劝导我。
“十三啊,人的命,就是注定的,你命里和你爹有缘,这就足够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你爹可是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养的。有这么个爹,真的比亲爹还亲,你该知足。”
“三伯,我是很知足,我爹怎么对我的,我心里都有数。”
“你自己知道就好,知道就好。记得我的话,好好的过日子吧,把日子过起来。”
三伯在这儿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才颤巍巍走了。等三伯走了之后,我的心思又放到了道袍上面。
我在想,道袍如果真的有什么蹊跷,而我看不出来,那只能说明我的眼力和经验不够,如果换个有眼力,有经验的人,没准就能找到其中的线索。想到这儿,我突然就想起了石河湾的穆九。穆九是个讲义气的好汉,绝对靠得住,他的寨子里面应该也有不少能人,如果去找穆九试试,说不定会有好运气。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心里,就一发不可收拾。我马上打定了主意,等天亮之后立刻动身,找穆九去。
我睡了一觉,睡着之后,做了个梦。
我梦见了一片大雪飘飞的冬天,梦见了我们的村子,梦见了我的家。一个老道士,正站在我家的门口,他身上穿着那件靛青色的破旧道袍,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这个梦并非噩梦,但是一下把我给惊醒了。或许是听三伯讲了过去的事,我做了梦之后,心里觉得有点不得劲。不由自主的,我就下床出了屋,悄悄到院门那边去看了一眼。
院门外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我转身摇了摇头,这只是个梦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我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跑到三伯那里去道别。我肯定不能说实话,只是告诉他,我受爹的委托,要出趟远门,三伯也没有多问,估计是没怀疑我会撒谎。临走的时候,三伯取了点钱,让我当盘缠,我婉言谢绝了。
我离开村子,就开始朝石河湾那边走。我没有用船,小船走水路是比较方便,但是离开水路之后,小船就没有用了,而且还不好处理。我先走了一段陆路,在渡口那边等船,但是天气冷了,渡口的生意很冷清,没什么乘客,也没有渡船。我等了至少有一个半时辰,一条船都没等来,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到下游稍大些的渡口去等。
下游的渡口,紧邻着一个镇子。等到了渡口之后,还是没船。这个渡口平时就是货船多,客船少,天冷了之后,渡船基本绝迹,就那么两条货船,也不肯搭载陌生人。我在渡口转悠了半天,跟当地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现在渡船生意冷清,所以每天只有一趟船,在正午时分开船,今天已经过了开船的时候,不会再有船了,想坐船就得等明天。
我没有办法,只能到旁边的镇子里去呆上一晚,然后明天过来坐船。
河滩上的镇子不多,因此,只要是个镇子,别管大小,都比较热闹。我虽然穿的简简单单,身上却不缺钱,方甜临走的时候留的钱还有一大笔,足够花销。我到了镇子以后,为了遮人耳目,专门弄了点泥巴,把脸涂的花里胡哨。
吃过晚饭,想着回去也睡不着,所以就在镇子里转悠。等转悠到镇子最热闹的那条街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几十个叫花子聚拢在一家店铺外头。
叫花子手里都拿着碗,过了一会儿,店铺里出来几个人,抬着一桶熬好的粥,还有一筐杂面馍馍。叫花子都很饿,不过在这家店铺外面,显得很有规矩,热腾腾的馍馍和粥就在门外,却没有人哄抢,自己拍好了队。轮到谁,店家就给盛一碗粥,两个杂面馍馍。
这种事,其实也不算很罕见,每个镇子,都有几个当地有名的乡绅,或者是真的做善事,或者是为了博个名声,时常的出来赈济一下穷人。我凑过去看了看,这家店铺是卖文房四宝的。
“好人呐。”有几个人在旁边看热闹,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抄着袖子,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世道,这样的好人不多喽。”
“大叔,这是谁家在施粥?”
“杨老啊。”大叔看了我一眼,看见我满脸涂的污遭猫一样,以为我也是个叫花子,赶紧冲我努了努嘴:“你要没吃饭,赶紧去,只要是要饭的,人家都给施舍,不管是不是本地人,快去吧。”
“我……”我心里觉得好笑,不过自己这打扮如此寒酸,也难怪别人把我当叫花子。
我跟这大叔聊了一会儿,他说,这家店铺的老板姓杨,岁数很大了,前些年是在南方做生意,年龄大了以后想要落叶归根,所以回了河滩老家。人家开店,不为了挣钱,只是图着有个事情做。
杨老施舍叫花子,不是一次两次,已经有三四年了,每个月逢双,都会施舍。我想着,这个杨老真是个善心人,做善事能坚持这么久,那就是诚心为善的。
这大叔估计也是吃饱了饭闲着没事,正想找人聊天,跟我啪嗒啪嗒的讲了好一会儿。他说,杨老以前在南方士做古玩生意的,见过大世面。我听到这儿的时候,心里一动。
做古玩生意的人,见的东西肯定多,杨老这人,多半也靠得住。我就想着,拿这件道袍让杨老去看一看。反正彼此都不认识,人家不管帮不帮忙,至少不会泄露我的本意。如果真能让杨老看出个端倪,就省的我千里迢迢跑到石河湾去了。
我正想着,一个看着得有八十岁上下的老头儿,从店铺里走出来,站在门槛处望着门外的叫花子。这老头儿,多半就是杨老,叫花子估计是常年都受杨老的恩惠,看见杨老出来的时候,几个小叫花子都跪在地上跟他磕头。
“起来,起来。”杨老岁数是大了,精神却不错,慈眉善目的,立刻叫几个小叫花子起身。
一群叫花子领到了粥饭,都很懂事,不耽误人家做生意,跑到一旁去吃,把店铺的大门给让出来。不过怎么说呢,河滩穷,镇子里的人多半都是出力气吃饭的人,识字的不多,杨老的店铺几乎没什么生意,不过人家也不在乎,就像那个大叔说的,杨老当年在南方已经赚够了钱,开这个店铺只是求着有个事儿做。
那些叫花子吃完了饭,蹲在墙根闲聊一阵子,就各自散去。到了这时候,天色也比较晚了,沿街的店铺大多开始关门。我等着人少了之后,才慢慢的走到了杨老的店铺门外,朝里张望了一眼。
有个小伙计,正在扫地,这是店家的规矩,不管什么店铺,只要入夜之后开始打扫,那就是准备关张了。小伙计扫着地,杨老就在柜台里戴着老花镜看书。等伙计扫完地,杨老就叫他到后院休息去。
杨老估计是个有学问的人,捧着一本老厚的书,看的津津有味,我在门外呆了许久,瞧着真没有什么客人了,这才小心翼翼的上了台阶,在门外看了看。
“杨老。”我轻轻喊了一声,说道:“您的店,还没关张?”
“这就准备关了。”杨老抬起头,看了看我,可能是觉得我眼生,问道:“小哥,是想买点什么?”
“杨老,我这个……”我心里是想好了,可一到这儿,嘴上又不知道怎么说,赶紧走到柜台跟前,把装着道袍的包袱打开,说道:“您看看这件衣服……”
杨老看看包袱里的破道袍,又看看我,摘下老花镜,说道:“小哥,这里可不是当铺,你是怎么了?没吃饭,想用衣服当几个钱?若是真没吃饭,我叫人给你拿些吃的来。”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赶紧解释道:“杨老,我是北边村子里的,前些日子,翻修家里的老屋,谁知道挖出个盒子,盒子里装着这件破衣服,我也不知道是啥来历,就想着,这衣服埋在家里的老屋下头,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可是村里没人懂,我这是出远门,恰好到了镇子这儿,听人说,您是见过世面的,所以,想请您给瞧瞧。”
“这么回事啊。”杨老笑了笑,把包袱里的破道袍在柜台上铺开了,上下看了一眼,随后又戴上老花镜,凑到道袍跟前,仔仔细细的瞧了一会儿。
这一瞧,杨老的眼神似乎就变了变,猛的抬起头,问道:“小哥,这件袍子,是你家老屋下头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