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方甜的话,尽管认识的时间不久,但她的为人,我多少有数。
我们俩说了好一会儿话,渡口才过来一条渡船,汛期将近,渡船少了,乘船的人也不多。我们俩上了船之后,走了一段水路,然后换了陆路,前后颠簸了至少有几天时间,这才来到了天群山。
天群山在大河滩上,算是一块宝地。天群镇就在天群山的脚下,因为山脚的地势比较高,距离河滩又远,至少每年汛期的时候,这里不会遭灾,所以,镇子存在了很多年,到现在依然是河滩南北间的一个要地。
我们赶到天群镇的时候,是在半下午,方甜没有马上进入镇子。金玉堂就在天群镇,势力很大,到处都有金玉堂的人,而且大多认识方甜。她带着我在天群镇旁边一个小村子附近等候,等到太阳落山,天色发黑的时候,方甜乔装了一番。
说是乔装,其实就是装可怜,我们没有别的东西,随手抓了泥巴,在脸上抹抹,又把衣服故意弄的又脏又破,活脱脱的两个叫花子。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我看着自己这身打扮,苦笑着说道:“谁也料想不到,金玉堂的大小姐,会跟人扮成叫花子。”
方甜笑了笑,但眉宇间有一丝忧虑。方猛现如今肯定掌控了金玉堂,起码收拢了一大半人,否则也不会轻易对方甜下手。
她带着我朝镇子那边走,一边走,我一边问道:“你要找的那个费山寒,靠得住吗?”
“那是我爹年轻时的朋友,那时候,我爹还没做家主,费山寒出身寒微,我爹没嫌弃,拿他当好朋友看待。后来,我爹接了家主的位,费山寒入金玉堂做事,我爹对他,如兄弟手足。费山寒能有今天,全靠了我爹。”
“那多半是靠得住的。”
“也不能这么想,人心终究隔肚皮,你就瞧着对方的脸,难道还能瞧透他的心?”方甜叹了口气,说道:“话说回来,我是费山寒看着长大的,他不帮我,却也绝不会害我。”
我们俩进了天群镇,这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镇子,附近的渡口也比较大,往来的商船很多。许多商船都想赶在汛期封河之前多跑两趟,有些商船的人趁着装货卸货的时候,到天群镇来吃吃喝喝,听曲玩乐,因而,入夜之后的天群镇,似乎比白天还要热闹一些。
方甜带着我,穿行在大街小巷,一直走到镇子的最西边。她指着街对面一座门口挂着灯笼的宅院,小声对我说道:“这就是费山寒的家。”
“咱们怎么办,直接进去?”
“不,先等等,等到天晚一些再说。”
我们俩就坐到对面的街角处,镇子西边没有酒楼茶馆,所以人比较少。就这么蹲了能有半个时辰,两个从这里路过行人,竟然丢给我一个铜角子。
“真拿咱们当要饭的了!”我捡起铜角子,擦了擦上面的灰,望着那两个行人远去的背影,说道:“他们就没看见咱们是俩人?给钱了不给两份?”
“有总比没有的强。”方甜露出一丝苦笑,她出身豪门,从小锦衣玉食,用钱如流水,她或许从未想到过,自己会蹲在街边被人施舍。
我们一直等到亥时过了,费山寒家的宅院里,有人出来收了门上的灯笼,看样子是要关上大门。方甜看着四下无人,急匆匆走过去,拦住了对方。
“把这个给费山寒,跟他说,镇子西门外的山坳旁边。”方甜拿出用布包裹起来的金玉牌交给对方。
“你是?”
“费山寒看了东西,自然知道我是谁。”方甜压了压头上那顶破草帽,说道:“你只管把东西送去,这事关系到他的命,快去!”
对方战战兢兢的拿着金玉牌转身进门,方甜立刻退回来,带我一块儿从镇子西门出去。天群镇紧挨着后面的天群山,镇子西边不太远的地方,就是一片山坳。但方甜没有直接走到山坳那边,在山坳附近先躲了起来。
最多过了有两刻时间,一道人影匆匆忙忙的来到了山坳边儿,方甜认出来,那就是费山寒。
“他是一个人来的。”我朝后面看了看,没有看到别的人。
确定再没有别的人,方甜才从藏身处出来,去跟费山寒见面。刚一见面,费山寒没认出方甜,直到取了头顶的破草帽,费山寒才吃了一惊。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费山寒好像比方甜还要紧张,赶紧又朝远处走了走,说道:“现在金玉堂是你哥在主事,你现在回来……”
“费叔,他追杀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若是不知道,我回自己的家,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费山寒明显迟疑了一下,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是知道了,金玉堂那么多人,这事情总不可能一直都捂的那么严。”
“费叔,你怎么想?”
“很难。”费山寒看上去有六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脸难色,眉头紧皱,揪成了疙瘩:“几个分堂,如今都归了方猛,天群镇这里,大半又都是他的人,咱们的背尸图丢了好几年,他没有背尸图,你也没有背尸图,你爹临终之前,终究没能留下一句痛快话,结果到了现在,我便是想替你说话都说不出……”
“这意思,就是我给他让出位置,然后自己灰溜溜的滚出天群镇?”
“话不是这么说,你知道不知道,现下要是让人知道你在镇子里,会有什么后果?”费山寒使劲摇了摇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费山寒这番话,说的其实已经很透了。方猛的手段,自然比方甜狠一些,毒一些,暗中恩威并用,把一大半人都给收服了,剩下那些,即便不服方猛,也不敢当面对抗。费山寒在金玉堂的资格虽然老,可他毕竟不是方家的人,这些事情,就算他说了,替方甜去争,也绝对没有结果,只会遭到方猛的仇视与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