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才生动百魔,修持最苦奈他何。
但凭洗涤无尘垢,也用收拴有琢磨。
扫退万缘归寂灭,荡除千怪莫蹉跎。
管教跳出樊笼套,行满飞升上大罗。
~~~~
一个念头产生就会引发众多妖魔,修行最苦又能拿它怎样!
只凭借洗涤清除没有尘垢,也要收束约束加以琢磨。
扫退万般尘缘归于寂灭,荡除众多妖邪不要拖延。
定要管教跳出樊笼圈套,修行圆满飞升上大罗天。
话说孙大圣用尽心思,请如来收服了众多妖怪,解脱了三藏师徒的危难,离开狮驼城向西行进。
又经过几个月,早就到了冬天,只见那:
岭梅将破玉,池水渐成冰。
红叶俱飘落,青松色更新。
淡云飞欲雪,枯草伏山平。
满目寒光迥,阴阴透骨泠。
~~~~
山岭上的梅花即将绽放如玉,池中的水渐渐结成冰。
红叶都飘落下来,青松的颜色更加清新。
淡淡的云彩飘飞像是要下雪,枯草倒伏在山冈上显得平坦。
满眼都是寒冷的光芒,阴森寒冷直透骨髓。
师徒们顶着寒冷冒着冷风,在雨中过夜风中用餐,正在行走之间,又看见一座城池。
三藏问道:
“悟空,那边又是什么地方?”
行者说道:
“到跟前自然就知道,如果是西陲王位,需要倒换通关文牒;如果是府州县,直接过去。”
师徒话还没说完,早就到了城门之外。
三藏下马,一行四人进了月城,看见一个老军,在向阳的墙下,偎着风睡觉。
行者走近摇了他一下,叫道:
“长官。”
那老军猛然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行者,连忙跪下磕头,叫道:
“爷爷!”
行者说道:
“你不要胡乱惊慌作怪,我又不是什么恶神,你叫爷爷干什么!”
老军磕头说道:
“您是雷公爷爷!”
行者说道:
“胡说!我是从东土去西天取经的僧人。”
“刚刚到这里,不知道地名,问你一声。”
那老军听了这话,这才定了心神,打了个呵欠,爬起来,伸伸腰说道:
“长老,长老,饶恕小人的罪过。”
“这个地方,原本叫比丘国,现在改作小子城。”
行者说道:
“国中有没有帝王?”
老军说道:
“有!有!有!”
行者却转身对唐僧说:
“师父,这里原本是比丘国,现在改叫小子城。”
“只是不知道改名的意思是什么。”
唐僧地疑惑说道:
“既然说是比丘,又为什么说小子?”
八戒说道:
“想必是比丘王驾崩了,新立王位的是个小子,所以叫小子城。”
唐僧说道:
“没有这个道理!没有这个道理!”
“我们先进去,到街市上再问。”
沙僧说道:
“正是,那老军一方面不知道,另一方面被大哥吓得胡说,还是进城去询问。”
又进入三层门里,到了四通八达的大集市观看,倒也是衣帽整齐,人物清秀。
只见那:
酒楼歌馆语声喧,彩铺茶房高挂帘。
万户千门生意好,六街三市广财源。
买金贩锦人如蚁,夺利争名只为钱。
礼貌庄严风景盛,河清海晏太平年。
~~~~
酒楼歌馆里声音喧闹,彩绸铺和茶房高高挂着帘子。
万户千门生意兴隆,六街三市广进财源。
买金贩锦的人多得像蚂蚁,争夺利益争抢名声只为钱财。
礼貌庄重风景繁盛,河清海晏太平之年。
师徒四人牵着马,挑着担,在街市上走了很久,看不完这繁华的景象,只是只见家家门口都有一个鹅笼。
三藏说道:
“徒弟啊,这里的人家,都把鹅笼放在门口,为什么呢?”
八戒听说,左右观看,果然是鹅笼,排列着五色彩缎遮挡的幔帐。
呆子笑道:
“师父,今天想必是黄道吉日,适合结婚姻会朋友,都在行礼呢。”
行者说道:
“胡说!哪里就家家都在行礼!这其中必定有缘故,等我上前去看看。”
三藏拉住说:
“你别去,你嘴脸丑陋,怕人家怪你。”
行者说道:
“我变化个模样去。”
好厉害的大圣,捻着诀,念声咒语,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蜜蜂儿,展开翅膀,飞近前去,钻进幔帐里观看,原来里面坐着的是个小孩子。
再去第二家笼子里看,也是个小孩子。
连着看了八九家,都是小孩子,却是男孩,更没有女孩。
有的坐在笼中玩耍,有的坐在里面啼哭,有的吃果子,有的有的睡着有的坐着。
行者看完,现出原身回报唐僧说:
“那笼子里是些小孩子,大的不满七岁,小的只有五岁,不知道什么缘故。”
三藏听了,疑惑不定。
忽然转过街道看见一个衙门,乃是金亭馆驿。
长老高兴地说道:
“徒弟,我们暂且进这驿站里去,一来询问这地方的情况,二来喂喂马匹,三来天色已晚好投宿。”
沙僧说道:
“正是,正是,快进去呀。”
四人欣然进入。只见那官员果然报告给驿丞,把他们接进门,各自相见。
坐下后,驿丞问道:
“长老从哪里来?”
三藏说道:
“贫僧是从东土大唐被差遣前往西天取经的,如今到了贵处,有关文应当查验,暂且借贵衙门歇息一下。”
驿丞立即吩咐看茶,茶喝完就办理供应,命令值班的安排招待。
三藏道谢,又问道:
“今天能够入朝拜见皇上,查验关文吗?”
驿丞说道:
“今晚不行,必须等到明天早朝。”
“今晚暂且在敝衙门宽住一晚。”
不久,安排妥当,驿丞就邀请四人,一起吃了斋饭,又让手下人带他们去客房休息。
三藏感激不尽。
坐下后,长老说道:
“贫僧有一件不明白的事请教,麻烦您给指示一下。”
“贵处养育孩子,不知道是怎样对待的。”
驿丞说道:
“天无二日,人无二理。”
“养育孩童,父精母血,怀胎十月,等待时机出生,生下后哺乳三年,渐渐长成体貌,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三藏说道:
“依您所言和我国没有区别。”
“但贫僧进城时,看见街坊人家,各自设置一个鹅笼,都把小孩藏在里面。”
“这件事不明白,所以才敢动问。”
驿丞凑到耳边低声说道:
“长老别管它,别问它,也别理会它、谈论它。”
“请您安置休息,明天早上赶路。”
长老听了,一把拉住驿丞,一定要问个明白。
驿丞摇头摆手,只叫道:
“谨言!”
三藏越发不放手,执意一定要问个详细。
驿丞无奈,只得屏退所有在旁的官员等人,独自在灯光之下,悄悄地说道:
“刚才您问的鹅笼之事,乃是当今国主无道的行为。”
“您只管问这个做什么!”
三藏说道:
“什么叫无道?”
“一定请您讲明白,我才能放心。”
驿丞说道:
“这个国家原本是比丘国,近来有民谣,改作小子城。”
“三年前,有一个老人打扮成道人的模样,带着一个小女子,年纪刚满十六岁。”
“那女子容貌娇美,模样像观音,进贡给当今皇上。”
“陛下喜爱她的美貌,在宫中宠幸,封为美后。”
“近来把三宫娘娘,六院妃子,全都不正眼相看,不分昼夜,贪欢不止。”
“如今弄得精神疲倦,身体瘦弱,饮食减少,生命危在旦夕。”
“太医院检查完所有良方,都不能治疗。”
“那进献女子的道人,受到我主的诰封,称为国丈。”
“国丈有海外的秘方,很能延年益寿,之前去十洲、三岛,采集来药材,都已经准备齐全。”
“只是药引子厉害:单单用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煎汤服药,服后有千年不老的功效。”
“这些鹅笼里的小儿,都是挑选好的,养在里面。”
“人家父母,惧怕王法,都不敢啼哭,于是传播谣言,叫做小儿城。”
“这不是无道是什么?”
“长老明天早上到朝廷,只管去倒换关文,不能提及这件事。”
说完抽身退走。
吓得长老骨头软了筋麻了,止不住腮边落泪,忽然失声叫道:
“昏君,昏君!为了你贪欢爱美,弄出病来,怎么委屈伤害这么多小儿的性命!”
“苦啊!苦啊!痛死我了!”
有诗为证,诗说:
邪主无知失正真,贪欢不省暗伤身。
因求永寿戕童命,为解天灾杀小民。
僧发慈悲难割舍,官言利害不堪闻。
灯前洒泪长吁叹,痛倒参禅向佛人。
~~~~
邪主无知失去正直真诚,贪欢不反省暗中伤害自身。
因为追求长生残害儿童性命,为解天灾杀害众多平民。
僧人发慈悲难以割舍,官员说利害不堪听闻。
灯前洒泪长吁短叹,痛倒参禅向佛之人。
八戒走近说道: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专门把别人的棺材抬到自家家里哭!不要烦恼!”
“常言说,君让臣死,臣不死就是不忠;父让子亡,子不亡就是不孝。”
“他伤害的是他的子民,和您有什么关系!”
“快来宽衣睡觉,别替古人担忧。”
三藏落泪道:
“徒弟啊,你是一个不仁慈怜悯的!”
“我一个出家人,积累功德,第一要施行方便。”
“怎么这昏君一味胡作非为!”
“从来没听说过吃人心肝能够延长寿命。”
“这都是无道的事,叫我怎么不悲伤!”
沙僧说道:
“师父暂且不要悲伤,等明天早上倒换关文,当面跟国王讲过。”
“如果他不听从,看看他是怎样模样的一个国丈。”
“也许那国丈是个妖精,想要吃人的心肝,所以设下这个法子,也说不定。”
行者说道:
“悟净说得有道理。”
“师父,您暂且睡觉,明天老孙同您进朝,看看国丈的好坏。”
“如果是人,只恐怕他走了旁门,不知正道,只是把采药当作真事。”“
等老孙把先天的要旨,感化他归正。”
“如果是妖邪,我把他捉住,给这国王看看。”
“让他放宽欲望修养自身,绝对不让他伤害那些孩童性命。”
三藏听了,急忙躬身向行者行礼道:
“徒弟啊,这个论断极好!”
“极好!”
“只是见了昏君,不能马上就问这件事,恐怕那昏君不分远近,一起当作谣言治罪,那该怎么处理?”
行者笑道:
“老孙自有法力,现在先把鹅笼里的小儿摄离这座城,让他明天没有东西取心。”
“地方官自然会上奏表章,那昏君必定会有旨意,或者与国丈商量,或者另外挑选呈报。”
“到那个时候,借这个举动上奏,绝不会把罪过加在我身上。”
三藏很高兴,又说道:
“现在怎么让小儿离开城?”
“如果真能脱离,真是贤徒天大的恩德!”
“赶快做吧,稍微迟缓一些,恐怕就来不及了。”
行者抖擞精神威风,立即起身吩咐八戒沙僧:
“同师父坐着,等我施展法术,你们看只要有阴风吹动,就是小儿出城了。”
他们三人一起都念:
“南无救生药师佛!南无救生药师佛!”
这大圣出了门外,打个呼哨,飞到半空,捻着诀,念动真言,叫声“唵净法界”,拘得那城隍、土地、社令、真官,以及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六丁六甲与护教伽蓝等众人,都到空中,向他施礼道:
“大圣,夜里召唤我们,有什么紧急的事?”
行者说道:
“如今因为路过比丘国,那国王无道,听信妖邪,要取小儿的心肝做药引子,指望长生。”
“我师父十分不忍心,想要救生命灭妖怪,所以老孙特地请各位,各自施展神通,替我把这城中各街坊人家鹅笼里的小儿,连同笼子都摄出城外的山坳中,或者树林深处,收藏一两天,给他们些果子吃,不能饿坏;再暗中保护,不能让他们惊恐啼哭。”
“等我除掉邪祟,治理了国家,劝正君王,临走时送回来还给我。”
众神听令,随即各自施展神通,按下云头,满城中阴风滚滚,惨雾漫漫:
阴风刮暗一天星,惨雾遮昏千里月。
起初时,还荡荡悠悠;
次后来,就轰轰烈烈。
悠悠荡荡,各寻门户救孩童;
烈烈轰轰,都看鹅笼援骨血。
冷气侵人怎出头,寒威透体衣如铁。
父母徒张皇,兄嫂皆悲切。
满地卷阴风,笼儿被神摄。
此夜纵孤凄,天明尽欢悦。
~~~~
阴风刮暗了满天星辰,惨雾遮住了千里明月。
起初时,还飘飘荡荡;
后来,就声势浩大。
飘飘荡荡,各自寻找门户救孩童;
声势浩大,都看着鹅笼援救骨肉。
冷气侵人怎么能出头,寒威透体衣服像铁。
父母白白惊慌,兄嫂都悲伤。
满地卷起阴风,笼子被神仙摄走。
这一夜纵然孤单凄凉,天亮就都欢乐喜悦。
有诗为证,诗说:
释门慈悯古来多,正善成功说摩诃。
万圣千真皆积德,三皈五戒要从和。
比丘一国非君乱,小子千名是命讹。
行者因师问救护,这场阴骘胜波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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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慈悲怜悯自古以来就多,正直善良成功才说宏大。
万圣千真都积累功德,三皈依五戒律要遵从和睦。
比丘国并非君主作乱,众多小孩的命运却是错误。
行者因为师父一同救护,这场阴德胜过波罗。
当夜到了三更时分,众神只把鹅笼摄到各处安置收藏。
行者按下祥瑞之光,直接到驿站庭院上,只听到他们三人还在念“南无救生药师佛”呢。
他也心中暗自高兴,走近叫:
“师父,我来了。”
“阴风刮起来怎么样?”
八戒说道:
“好阴风!”
三藏说道:
“救孩子的事,到底怎么样?”
行者说道:
“已经一个一个把他们救出去了,等我们起身时送回来。”
长老谢了又谢,这才就寝。
天亮后,三藏醒来,于是收拾整齐说道:
“悟空,我趁早上朝,去倒换关文。”
行者说道:
“师父,您自己去恐怕不行,等老孙和您一起去,看看那国丈是邪是正。”
三藏说道:
“你去却不肯行礼,恐怕国王怪罪。”
行者说道:
“我不现身,暗中跟着您,就当保护。”
三藏很高兴,吩咐八戒沙僧看守行李马匹,这才举步,这驿丞又来相见。
看这长老打扮起来,比昨天又很不同,只见他:
身上穿一领锦襕异宝佛袈裟,头戴金顶毘卢帽。
九环锡杖手中拿,胸藏一点神光妙。
通关文牒紧随身,包裹袋中缠锦套。
行似阿罗降世间,诚如活佛真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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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穿着一领锦缎奇异宝贝的佛袈裟,头戴金顶毗卢帽。
九环锡杖拿在手中,胸中藏着一点神奇光芒。
通关文牒紧紧随身带着,包裹袋子里缠着锦套。
行走好似阿罗降临世间,确实如同活佛的真容貌。
那驿丞相见行礼完毕,凑到耳边低声说,只叫别管闲事,三藏点头答应。
大圣闪在门旁,念个咒语,摇身一变,变成个蟭蟟虫儿,嘤嘤叫了一声,飞在三藏的帽子上,出了馆驿,直接奔向朝中。
等到朝门外,见到有黄门官,就施礼道:
“贫僧是从东土大唐被差往西天取经的,如今到了贵地,理应倒换关文。”
“想要拜见皇上,恳请转达上奏。”
那黄门官果然为他传奏,国王高兴地说道:
“远方来的僧人,一定有修行和本领。”
请他进来。
黄门官又奉旨意,将长老请入。
长老在台阶下朝见完毕,又请上殿赐座。
长老又谢恩坐下了,只见那国王:
相貌瘦弱,精神疲倦:
举手的时候,揖让不合礼节;
开口说话时,声音断断续续。
长老将文牒献上,那国王眼睛昏花,看了又看,方才取出宝印用了花押,递给长老,长老收起来。
那国王正要询问取经的原因,只听得当驾官奏报:
“国丈爷爷来了。”
那国王立即扶着身旁的近侍小宦官,挣扎着下了龙床,躬身迎接,慌得那长老急忙起身,站在一旁。
回头观看,原来是一个老道者,从玉阶前摇摇摆摆地走进来。
只见他:
头上戴一顶淡鹅黄九锡云锦纱巾,身上穿一领筯顶梅沉香绵丝鹤氅。
腰间系一条纫蓝三股攒绒带,足下踏一对麻经葛纬云头履。
手中拄一根九节枯藤盘龙拐杖,胸前挂一个描龙刺凤团花锦囊。
玉面多光润,苍髯颔下飘。
金睛飞火焰,长目过眉梢。
行动云随步,逍遥香雾饶。
阶下众官都拱接,齐呼国丈进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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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戴着一顶淡鹅黄色九锡云锦纱巾,身上穿着一件箸顶梅沉香绵丝鹤氅。
腰间系着一条纫蓝三股攒绒带,脚下踏着一对麻经葛纬云头鞋。
手中拄着一根九节枯藤盘龙拐杖,胸前挂着一个描龙刺凤团花锦囊。
面容润泽,灰白的胡须在下巴下飘动。
金色的眼睛闪烁着火光,长长的眼睛超过了眉梢。
行动时有云随着脚步,逍遥自在香气烟雾缭绕。
台阶下众多官员都拱手迎接,齐声高呼国丈进入朝廷。
那国丈到宝殿前,更是不行礼,趾高气扬径直走到殿上。
国王欠身说道:
“国丈仙踪,今日欣喜您早早降临。”
就请他在左手的绣墩上坐下。
三藏向前一步,躬身施礼道:
“国丈大人,贫僧向您问好了。”
那国丈端正地高高坐着,也不回礼,转向国王说:
“这僧人从哪里来?”
国王说道:
“是从东土唐朝派往西天取经的,如今来倒验关文。”
国丈笑道:
“西方的路,黑漫漫的有什么好!”
三藏说道:
“自古以来西方是极乐的胜境,怎么不好?”
那国王问道:
“朕听说上古有话说,僧人是佛家弟子,到底不知道做僧人能不能不死,向佛能不能长生?”
三藏听了,急忙合掌回应道:
“为僧者,万缘都罢;
了性者,诸法皆空。
大智闲闲,澹泊在不生之内;
真机默默,逍遥于寂灭之中。
三界空而百端治,六根净而千种穷。
若乃坚诚知觉,须当识心:
心净则孤明独照,心存则万境皆清。
真容无欠亦无馀,生前可见;
幻相有形终有坏,分外何求?
行躬打坐,乃为入定之原;
布惠施恩,诚是修行之本。
大巧若拙,还知事事无为;
善计非筹,必须头头放下。
但使一心不动,万行自全;
若云采阴补阳,诚为谬语,服饵长寿,实乃虚词。
只要尘尘缘总弃,物物色皆空。
素素纯纯寡爱欲,自然享寿永无穷。”
~~~~
“做僧人的,万种缘分都放下;
了悟本性的,各种法都空。”
“有大智慧的悠闲自在,淡泊在不生之内;
真正的玄机默默,逍遥在寂灭之中。”
三界空了而各种事情都能治理,
六根清净而千种烦恼都能消除。
若是坚定诚心有知觉,必须应当认识本心:
心净就孤明独照,心存在则万境都清。
真容没有欠缺也没有多余,生前可以看见;
幻相有形最终会损坏,分外还求什么?
修行功行打坐,是入定的根源;
布施恩惠施行仁慈,确实是修行的根本。
大巧若拙,还知道事事都不要刻意去做;
善于谋划不是筹算,必须样样都放下。
只要一心不妄动,万种行为自然周全;
如果说采阴补阳,实在是错误的话,服用丹药以求长寿,实际上是虚假的言辞。
只要尘世的缘分都抛弃,万物的色相都看空。
纯朴单纯减少爱欲,自然享受长寿永无穷尽。”
那国丈听了,付之一笑,用手指着唐僧说:
“呵!呵!呵!你这和尚满口胡言!”
“寂灭门中,必须说认识本性,你不知道那本性从哪里消灭!”
“枯坐参禅,都是些盲修瞎炼。”
“俗话说,坐,坐,坐,你的屁股破!”
“用火熬煎,反而成祸。”
“更不知道我这:
修仙者,骨之坚秀;
达道者,神之最灵。
携箪瓢而入山访友,采百药而临世济人。
摘仙花以砌笠,折香蕙以铺裀。
歌之鼓掌,舞罢眠云。
阐道法,扬太上之正教;
施符水,除人世之妖氛。
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华精。
运阴阳而丹结,按水火而胎凝。
二八阴消兮,若恍若惚;
三九阳长兮,如杳如冥。
应四时而采取药物,养九转而修炼丹成。
跨青鸾,升紫府;
骑白鹤,上瑶京。
参满天之华采,表妙道之殷勤。
比你那静禅释教,寂灭阴神,涅盘遗臭壳,又不脱凡尘!
三教之中无上品,古来惟道独称尊!”
~~~~
修仙的人,骨骼坚硬秀丽;
通达大道的人,精神最为灵妙。”
“携带箪瓢进山访友,采集各种药来济世救人。”
“采摘仙花来砌成斗笠,折下香蕙来铺成坐垫。”
“唱歌就鼓掌,跳舞完就睡在云间。”
“阐述道法,弘扬太上的正教;施展符水,消除人世的妖氛。”
“夺取天地的秀气,采集日月的精华。”
“运用阴阳而丹结,按照水火而胎凝。”
“二八阴气消除啊,恍恍惚惚;三九阳气生长啊,杳杳冥冥。”
“顺应四季来采集药物,修炼九转而丹成。”
“骑着青鸾,升入紫府;
骑着白鹤,登上瑶京。”
“参与满天的光华,表达妙道的殷勤。”
“比起你那静禅释教,寂灭阴神,涅盘留下臭壳,又不能脱离凡尘!”
“三教之中没有上品,自古以来只有道独自被尊称!”
那国王听说,十分欢喜,满朝官员都喝彩道:
“好个只有道独自被尊称!”
“只有道独自被尊称”
长老见众人都称赞他,非常羞愧。
国王又叫光禄寺安排素斋,等待那远方来的僧人出城西去。
三藏谢恩后退下,刚下殿,往外正走,行者从帽顶飞下,来到耳边叫道:
“师父,这国丈是个妖邪,国王受了妖气。”
“您先去驿站中等斋,等老孙在这里听他的消息。”
三藏领会了,独自出朝门不提。
看那行者,一翅飞到金銮殿翡翠屏中钉下,只见那班部中闪出五城兵马官上奏道:
“我主,今夜一阵冷风,将各坊各家鹅笼里的小儿,连同笼子都刮走了,再无踪迹。”
国王听了上奏,又惊又恼,对国丈说:
“这件事是上天要灭我啊!”
“连着几个月病重,御医没有效果。”
“幸亏国丈赐仙方,专门等待今天午时开刀,取这些小儿的心肝作药引,哪想到被冷风刮走。”
“不是上天要灭我又是什么?”
国丈笑道:
“陛下暂且不要烦恼。”
“这些小儿被刮走,正是上天送来长生给陛下啊。”
国王说道:
“看到把笼中的小儿刮走,怎么反而说上天送来长生?”
国丈说道:
“我刚刚入朝来,见到了一个绝妙的药引,比那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更强。”
“那小儿的心,只能延长陛下千年的寿命;这个药引,吃了我的仙药,就可以延长万万年啊。”
国王茫然不知是什么药引,再三询问,国丈才说:
“那东土派去取经的和尚,我看他气质清净,容貌整齐,是个十世修行的真身。”
“自幼做僧,元阳未泄,比那小儿更强万倍,若能得到他的心肝煮汤,服用我的仙药,足以保证万年的寿命。”
那昏君听了这话十分听信,对国丈说:
“为什么不早说?如果真这样有效,刚才留住,不放他走了。”
国丈说:
“这有什么难的!”
“刚才吩咐光禄寺办斋招待他,他必定吃了斋饭,才会出城。”
“如今赶紧传旨,将各个门紧闭,派兵围住金亭馆驿,把那和尚拿来,必须以礼求他的心。”
“如果依从,立刻剖开取出,然后御葬他的尸体,还给他立庙享受祭祀;如果不从,就给他来硬的,立刻捆住,剖开取出。有什么难事!”
那昏君按照他的话,立即传旨,把各个门都关闭了。
又差羽林卫大小官军,围住馆驿。
行者听到这个消息,一翅飞奔到馆驿,现出本相,对唐僧说:
“师父,祸事临头了!祸事临头了!”
那三藏才和八戒、沙僧领了御斋,忽然听到这话,吓得三魂七魄都散了,七窍生烟,倒在地上,浑身是汗,眼睛定不住,嘴说不出话。
慌得沙僧上前扶住,只叫:
“师父醒醒!师父醒醒!”
八戒说道:
“有什么祸事?有什么祸事?”
“你慢点儿说也就罢了,却吓得师父这样!”
行者说道:
“自从师父出朝,老孙回头看,那国丈是个妖精。”
“不久,有五城兵马来说冷风刮走小儿的事。”
“国王正恼怒,他却转而让国王高兴,说这是上天送来长生给您,要取师父的心肝做药引,可以延长万年的寿命。”
“那昏君听信诬陷的话,所以调精锐的兵来包围馆驿,派锦衣官来请师父求心。”
八戒笑道:
“做得好慈悲!救得好小儿!”
“刮得好阴风,这次却撞上祸事了!”
三藏战战兢兢地爬起来,扯着行者哀求道:
“贤徒啊!这事该怎么办?”
行者说道:
“要想办好,大的变成小的。”
沙僧说道:
“怎么叫大的变成小的?”
行者说道:
“要想保全性命,师父装作徒弟,徒弟装作师父,才可以保全。”
三藏说道:
“你要是能救我的性命,我情愿给你做徒子徒孙。”
行者说道:
“既然这样,不必迟疑。”
又吩咐道:
“八戒,快和些泥来。”
那呆子立刻用钉钯,挖了些土,又不敢到外面去取水,后来就撩起衣服撒尿,和了一团有尿臊味的泥,递给行者。
行者没办法,将泥拍成一片,往自己脸上一贴,做成一个猴子模样的脸,叫唐僧站起来别动,再不要说话,贴在唐僧脸上,念动真言,吹口仙气,叫“变!”
那长老立即变成了行者的模样,脱了他自己的衣服,把行者的衣服穿上。
行者却将师父的衣服穿上了,捻着诀,念个咒语,摇身变成唐僧的面容,八戒沙僧也难以辨认。
正合心装扮妥当,只听见锣鼓齐鸣,又看见那枪刀簇拥而来。
原来是羽林卫官,带领三千兵把馆驿包围了。
又看见一个锦衣官走进驿庭问道:
“东土唐朝的长老在哪里?”
吓得那驿丞战战兢兢地跪下,指着说道:
“在下面的客房里。”
锦衣官立即到客房里说:
“唐长老,我王有请。”
八戒沙僧在左右护持着假行者,只见假唐僧出门行礼道:
“锦衣大人,陛下召贫僧,有什么话说?”
锦衣官上前一把拉住他说道:
“我和你进朝去,想必有要用的地方。”
哎呀!这正是:
妖诬胜慈善,慈善反招凶。
妖邪的诬陷胜过了慈善,慈善反而招来凶险。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