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妇人的手脚十分利落,院子里的荒草以肉眼可见之速变得稀疏了。
扫尽了经年累月的尘土,久无人住而荒芜的院落渐渐露出了精致秀美的原貌。
“她们还得忙活一阵子呢,李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想是还没有用晚饭,小人带了些酒菜,大人若是不嫌弃,先用一些垫垫肚子可好?”苏懂车微微欠着身子道。
李叙白愣了一下,很有些不太习惯苏懂车如今的卑微和亲热,只觉得这亲热来的有几分莫名,他没有拒绝,笑道:“哎呀,苏掌柜想的就是周到,可不是饿了吗,刚才云暖都饿哭了。”
听到这话,苏懂车暗暗的松了口气,忙不迭的挥了下手,吩咐丫鬟支起桌椅,摆好饭菜。
李叙白意外极了,没想到苏懂车竟然准备的如此周全。
并不是带了简单的干粮,而是酒菜俱全。
李叙白诧异的和宋时雨对视了一眼,怀着静观其变的心思默默坐下。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夜幕降临,四周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几个丫鬟赶忙捧了灯盏站在四角,无声的照亮院门前的方寸之地。
李家从前虽然穷,但是规矩教的还是极好的,至少在外人面前,维持住了食不言的体面。
不多时,一个妇人走出来,朝苏懂车躬身道:“苏老爷,别院都已经收拾好了。”
苏懂车忙挥了挥手,吩咐后头抬着格式家具的男子上前。
看到这一幕,宋时雨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突然站了起来,冷声道:“站住!”
这一行人吓得脚步一顿,站在院门外踟蹰不前。
苏懂车吓了一跳,赶忙陪着笑脸问道:“怎么了这是,家具不合娘子的心意吗?”
宋时雨眯了眯眼,冷冷的望着苏懂车:“无功不受禄,这些家具,苏掌柜还是抬回去吧。”
“......”苏懂车讪讪笑道:“只是几件家具,值不了多少银子,娘子不必与小人客气。”
笑话,送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再收回去!
宋时雨张口,正要再说什么,却被李叙白给拉住了。
“苏掌柜,我家大嫂就是这样的,绝不肯占人家一文钱的便宜的,这样吧,苏掌柜算算这些家具多少钱,算是我们买的。”李叙白不动声色的拉了拉宋时雨的衣袖,一脸和煦的笑道。
苏懂车哽住了,收银子可不是他来送礼的初衷。
但是,只要能把家具顺利的送进去,收点银子也无伤大雅。
苏懂车点了点头:“也好,也好,这样吧,先把家具抬进去安置好,小人再一一的算价钱。”
说定了此事,一行人才开始再度往院子里搬家具。
宋时雨目光如炬的盯着每一个进院的人。
李叙白察觉到了宋时雨的紧张,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这些人有什么不对劲吗?”
宋时雨摇了摇头:“不是人不对劲,是家具不对劲。”
“家具?有什么不对劲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郎没听说过?二郎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叙白错了错牙,这人一天不怼他,嘴就难受!
李叙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哼道:“能留下来的才会是有问题的,这些人肯定留不下来,那就只有家具了,可是大嫂,”他微微一顿,戏谑笑道:“你把这么浅显的阳谋推出了门,就不怕他们换个让人察觉不到的阴谋吗,那咱们可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宋时雨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浅显吗,那待会儿可要靠二郎查出这些家具有什么问题了。”
“......”李叙白暗戳戳的翻了个白眼儿。
呵,女人的报复心真强。
苏掌柜带来的这些人果真是搬家的老手,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李叙白买下的这处别院不算太大,但也不小,前后两进院子,李家的每个人都能单独拥有一间房,议事厅花厅书房灶房一应俱全。
后院更是单独辟了菜地和马厩。
家具安置妥当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苏掌柜客客气气道:“夜深了,小人就不多打扰了,过几日再来拜见李大人。”
李叙白大大咧咧道:“苏掌柜太客气了,说什么拜见不拜见的,明日,明日我就把银子给苏掌柜送过去,苏掌柜住在什么地方呢?”
听到这话,苏掌柜的双眼微微一缩,那么多不可告人的隐秘,他哪敢让李叙白蹬他的门,他恭恭敬敬道:“李大人这话说的,小人可承受不起,那么点儿银子,哪里就要李大人亲自跑一趟了,李大人诸事繁忙,还要料理家事,明日必定还要去御前,这样吧,三日后的晚间,小人再过来拜见李大人,银子也就顺便拿了。”
夜色深沉,四周寂然无声。
凤凰山笼罩在一片沉默的黑暗中。
葳蕤草木,嶙峋怪石都静谧的望着这满山的不速之客。
李叙白和宋时雨在院门前静立了许久,直到看不见苏掌柜那一行人的身影后,才提灯进门。
“大嫂,这凤凰山避暑的规格也不怎么高嘛。”
“这话怎么说?”
“一个车马行的掌柜都能一起来,规格能有多高,亏我以前还以为这避暑多高大上呢。”
“......”宋时雨对李叙白的话似懂非懂,但是不耽误她听出了李叙白话中的嘲讽之意,无语道:“你以为他只是一个车马行的掌柜吗,汴梁城里处处都是显贵,随便一个铺子后头都另有东家。”
李叙白恍然大悟。
前世的他没有机会接触到什么达官显贵,对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也只是一知半解,现如今他自己成了达官显贵中的一员,眼界和所思所想都有所改变了。
“你的意思是说,苏掌柜是跟着车马行幕后的东家一起来的凤凰山?”李叙白微微挑眉:“也就是说,车马行幕后的东家,非富即贵?那,苏掌柜今夜这一番动作,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他东家的意思?”
宋时雨转头看了李叙白一眼,哼道:“你说呢?”
“......”李叙白仰天长叹:“阳谋啊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