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落时,
灯火入万家。
眼看着夜幕将临,张之铎想要出门给两人找点吃食。
就在此时,门口又有轻叩声传来,并伴着一个卑躬声音道:“张大人,我家老爷说今晚设宴,请了城内最大的几个世家之主,要来给张大人接风洗尘略尽地主情谊,再者是可以与众多贵客一起商榷信函上的事。”
张之铎一顿,本是有心拒绝那一顿不知虚实的宴会,可听到门外人说要商讨信中事物,他也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好,我这就去。”
张之铎先是冲门外应了一声,又转身对脏孩儿嘱咐道,“脏师弟啊,你现在这里等着,我晚些定会带饭菜给你。这太守府不比寻常人家府宅,可不敢随意乱跑。”
“啊知道知道!”脏孩儿满口答应,示意对方放心。
张之铎点点头,推门正见到一个小奴提着纸灯,躬背垂首地静静候着,彰显出一副家奴下人的优良体态。
啪嗒一声屋门关上,遂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脏孩儿在屋里数了一百个数,然后一脸贼兮兮地蹲到门边。
他虽然答应了张之铎不去乱跑,可是这天底下如果随口一句话都能算数,那还用房契、地契那种东西干嘛?
于是脏孩儿因为勒个所以的道理,决定趁着天黑没人注意,必须得随意乱跑一下子!
……
在回廊里几经辗转之后,张之铎终于是来到了太守府宴请贵客的所在。
兹一进门,便听的里面有一道熟悉的呼声传来。
“哎呦,贵客来了!来来来,这就是我跟几位所说那位丘家军的大人!”
太守周奉迎面走来,亲自将张之铎请到了首位之上。
张之铎受宠若惊,想要起身却被周奉热情按住,还道:“张大人来了,就是代表了丘家军,就是如丘大将军亲临,当得这首位!”
张之铎心中无奈,又在桌前一双双热烈却陌生的眸子注视中,带着别扭强行坐稳了屁股。
“张大人,容我先给你介绍介绍!”
这一屋子人看上去周奉年纪最大,但他却最是活络张扬,围着圆桌挨个来到每一个人跟前,给张之铎一一介绍。
“今日来到这席间的,都是我望尊城还有安龙城最有威望最有势力的几位世家之主!”
“这位,城北杨家家主杨钟!”
“这位,城南刘家家主刘开世!还有同在城南的李雨枫家主!”
“城东王金儒家主!城西吴卓炎家主!”
周奉说着已经来到圆桌另一边,“这半边,则是咱们安龙城的几位大人物!”
“刘世檀、韩龙、李纪、孟烨,这四位当初在安龙城,那可都是叱咤风云震慑一方的存在!”
周奉将圆桌绕了一圈,每每介绍到一人,那位家主就会对张之铎拱手示意,即便那几位因城门攻破而落魄了的安龙城世家家主,也没有真的敢当面对丘家军的这位表现出什么失态的举止。
张之铎看着眼前阵仗,脸上从容带笑,心里却仿佛有石头已经微微沉下。
看样子,丘将军所要征用的人和物,多半是没能实现了。
而周奉介绍完了人,也没说其他的,就一直张罗着后厨上菜,坐在张之铎旁边,活跃着这场宴席的气氛。
周奉时而跟张之铎嘘寒问暖几句,关切一下他们的军旅生涯,时而又跟席位上的家主们天南地北地狂侃一通。
说到兴起之处,就高举酒杯,将一切的情谊化成了那甘醇热辣之物,一线入喉过,情深重三分。
喝着、聊着,在一圈圈的酒肉回合之后,所有人都已经双眼迷蒙,飘飘然不知所以了。
周奉转向张之铎,又要敬酒一杯,“张大人,来!我再敬你一杯!”
“咕——呜!”
张之铎捂着嘴打了个能一口熏死小朋友的酒嗝,迷迷糊糊地道,“喝不下了周大人……实在喝不下了……”
周奉眯眼注视着张之铎,将酒杯递到眼前,又通过酒面上的粼粼光影看着张之铎,口齿不清地说道:“嘿嘿嘿,易折之物罢了,嘿嘿嘿……张大人岂能拒之?”
“不拒!不拒,周大人给的我都不拒。”
张之铎一口噙在周奉手中的酒杯之上,然后仰头一吸喝了个干净,“今日好像还有正事……嗯是什么来着?哦对了,丘将军的要求,周大人给得了吗?”
周奉借着酒气打岔问道:“本官给的,张大人都不拒,是也不是?”
“自然是!”张之铎眼神涣散,随口回道。
“那好,张大人这个朋友我周某交得!”
周奉一副醉酒人推心置腹的模样,又凑近了张之铎几分,“张大人有所不知,我看完了信,就立刻跑去找了各大世家,为了给丘大将军一个面子,我可是只舔着一张老脸跟这座下几位求情啊!就这,差点磨破了嘴皮,终于是凑上了丘将军要求的武城军粮军备。”
“五成?不少!来,再喝!”
张之铎有些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那人呢?人也是劈成两半了?”
“哈哈哈,哪是劈成两半,是借来了一半!”周奉失笑道。
张之铎又道:“哦,人借来了一半?”
周奉一愣,连忙摇头改口道:“人没借来一半,是军粮军备借来了一半!”
“那人呢?”
“人没有……人借不来啊。”周奉语重心长地道,“本官这面子没那么大啊……我这边陲小城,本就没多少武修之人,丘家军狮子大张口要所有筑基境以上的武者,岂不是要我望尊城彻底失去守备力量?那外面数以万计的难民冲进城门又该当如何?”
张之铎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又道:“一个也带不走?”
“带不走,要不……”
周奉摇摇晃晃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要不张大人把我带走吧?”
“合适吗?”
“合适啊。”
周奉哈哈大笑起来,醉得像个疯子。
张之铎也随之而笑,演得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