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孩儿心头的震撼久久未消,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满口胡言乱语,一张嘴就是无差别尴尬箭矢肆意激射的史小奋,居然有个来头如此之大的老爹。
按照张之铎所说的“一圣、三主、六痴”的说法,那岂不是他爹的剑道造诣,是整个天下的前四之列?
一时间,脏孩儿打心眼儿里钻出一抹别样情绪,似是嫉妒似是艳羡。
难怪那个脑回路非正常人类的史小奋可以以天才自居,原来他的老子本就是这天下的第一等的人物了,如此衣钵继承,倒也说得过去了。
而他自己呢?
脏孩儿略低下头,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小无父无母,被鸠佬拉扯大,他的父母是谁?他的传承又是什么呢?
答案是毫无头绪。
他猛然回想起鸠佬自幼时起对自己的教育,自己也有名字,也是这世上或大或小的角色,也应该如同那些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一般,有一个可以公之于众的专属名号。
可是自己却偏偏不知道自己的姓名,有的只是狗子、屎蛋这样的下俗贱名。他与鸠佬相依为命,对后者的信任让他从没问过这个问题,因为脏孩儿不曾质疑鸠佬。
但现在,脏孩儿开始琢磨,鸠佬如此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自己的姓名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能说出来?鸠佬说的那件很可怕的事会是什么?
旁边的张之铎看到脏孩儿在晃神,就担心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
脏孩儿一摇头,脑瓜里一连串让他头疼的问题随之瓦解,旋即又好奇问道,“你说他们耍剑的第一名叫一圣,可是我怎么听说圣人是专指太德宫的宫主呢?难道这个剑圣跟太德宫圣人是一个人?”
张之铎笑笑摇头,道:“当然不是。 天下剑修所奉的‘一圣’,指的是历来的剑道第一人,是为剑圣。虽然这位剑圣在修为、名望等方面的确不及太德宫那位,但在天下剑修心中无疑是魁首标杆,以至于尊其为圣,这是无数剑道同僚所崇拜向往的神仙人物。”
“而且虽然剑圣并非天下亿万民的世俗共认的圣人,但那是因为这一代的太德宫圣人实在强到不似凡间人物所能及的范畴了。甚至有人早早猜测那位太德宫圣人已经达到了足以飞升成神的那个传说境界。”
“是那位活了四百年的太德宫圣人的光芒太盛,只此一人便盖过了当今世上的一切英雄豪杰,这才没能让当代剑圣共享‘圣人’美誉。若是换成以往时候,像历代剑圣那般的人物,就是实实在在的人间至圣了!”
脏孩儿呼吸急促地听着张之铎的话语,那一席话像是将脏孩儿的心神带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高空,俯瞰天下众生,凌绝九霄之上,好不意气风发豪气干云!
脑中浮想联翩之际,脏孩儿产生了一个羞于出口的念头:我,也能成为那种站在云端睥睨众生的人吗?
正在脏孩儿徜徉在自己构筑的美貌幻想之中时,一阵轻唤的敲门声将他瞬间拉回现实。
咚咚咚——
“何人?”
张之铎开门,发现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少年人身型高瘦清癯,脸色气质略显暗淡,像是遭了落魄一般,有种干瘪的失意之感。
张之铎皱了皱眉,问道:“这位小兄弟有什么事么?”
少年人捂着胸口,先是咳了几声,才抬起虚乏的眼皮,恭敬一礼道:“我生于安龙城赵家,一个月前北人杀入城中,我赵家上下老小共计七十八人殒命贼军刀下,只有我一人活着跑了出来……”
噗通!
少年人狠狠跪下,但他的身体似乎已经脆弱得经不起更多的怨恨愤怒了。
张之铎想要弯腰扶起这个摇摇欲坠连跪都跪不稳的悲苦少年,后者却卯足了浑身的力气,把头撞在地面之上。
咚!
少年匍匐在张之铎脚下,眼角泪如雨崩,泣不成声地道:“求大人带我进丘家军,我要杀尽敌军!”
张之铎也不无动容,他搀起少年,一双因多年杀伐而变得宽厚粗糙的手掌按在少年双肩,沉声道:“小兄弟,你的痛苦我能懂得,但是你也要知道,想进丘家军没有那么容易,需要……”
少年抬起头,眼神无比坚定道:“一来,我原本是世家之子。二来,我有修炼天赋。请大人带我参军!”
张之铎听后眼神一亮,连忙抓起少年的手腕,片刻后,张之铎眼中更多了几分欣喜。
此子天赋不赖,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就神合境界!
张之铎放下手,道:“你虽心意已决,但我还需你冷静一晚,毕竟进了丘家军,打的可都是以一敌十的生死之战,稍有不慎可就小命不保了。若真的想清楚了,明日一早再来找我。”
少年大恸,叩首称谢。
“诶等等,你叫什么?”张之铎问道。
少年回道:“回大人,我叫赵四无。”
“四无?”
张之铎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这名字别致,取自何意啊?”
“我小时候身体虚弱,家里盼我长大后可以无忧无疾、无灾无妄,所以得名赵四无。”
“哈哈好!赵四无,若你真的有那份守家卫国抛洒热血的胆气,明日之后我会带你去丘家军!”
赵四无再度称谢,便退出了此地。
看着他走后的背影,脏孩儿怔怔出神就就没能收回目光。
“你看什么呢?”张之铎心情不错,淡笑问道。
脏孩儿说道:“为什么看着他,我会有种怪怪的感觉?”
“怪感觉?”
张之铎颦眉好奇道,“有什么怪的?”
脏孩儿摇摇头,小脸上露出一个没有头绪的纠结神色,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怪怪的。”
“好了,别想太多了,你也赶紧休息,明日还要等着那太守大人出招呢。”
张之铎没有过多在意,权当是小孩子的胡思乱想,随口说了句,便又把心思放在了如何应对明日周奉的答复上。
脏孩儿低眉不语,回到了床上闭眼,却怎么也没有困意。
他刚才只能说感觉异样,但不知如何解释,因为那种怪异感觉并非是来自第六感或什么,而是在他的体内。
刚刚他的周身经脉在靠近赵四无时,忽然产生了一瞬间几乎微不可察的躁动之意,似乎有什么东西牵扯了下他刚刚凝聚的极为稀薄的真气。
只不过那种感觉电闪而过,他也分不清到底应该算是异常,还是他那个专门吸收污浊之气的修行路子带来的影响,也不明白那个刹那间的异样感觉,是否真的跟靠近了赵四无有关。
一个连自己修炼法门要领都没摸索透的小孩子,自然也就在张之铎面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