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绍兴六年(1136年)夏四月,就在这个御驾亲征的关键时刻,岳飞就以母亲庆国夫人姚氏卒于军中,需要办理丧事为理由,在没有上奏朝廷履行请假手续的情况下,私自离开军队护送母亲灵柩回庐山去了。宋帝赵构责令他立即返回部队。
岳飞的这些行为,也是他当时年轻气盛、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现之一。岳飞回到部队之后,朝廷当即任命他宣抚河东,节制河北路。岳飞立即派遣大兵进入伪齐地界。伪齐知镇汝军薛亨,素号骁勇,岳飞命令统制官牛皋攻击他们,牛皋就把薛亨擒获了,然后引兵来到蔡州,焚烧了伪齐军队积聚的粮草。
可以相比较的是,韩世忠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在好友高忠义等人的帮助下,对朝廷政治方向把握比较准确。因此,朝廷就把少保、武宁安化军节度使、京东淮南东路宣抚处置使韩世忠,赐号扬武翊运功臣,加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奖赏他的淮阳大捷。同时诏令岳飞仍旧兼节制蕲、黄州。
宋帝赵构对于金人的模糊政策,导致许多大臣无所适从。左通议大夫、新知鄂州、荆湖北路安抚使王庶考虑到自己年龄大了,对古往今来的事情也知悉不少,但是也根本看不清宋帝赵构的政策。现在他也不考虑什么名望利益了,因此就冒着风险请求和宋帝赵构进行面谈,探究宋帝赵构的根本想法。
于是王庶请求入对,见了圣上之后,首先就说:“今日之患,莫大于士风之委靡,希望朝廷能振拔名节士人以起其气。又说安危在于修己,治乱在于立政,成败在用人。”
宋帝赵构知道他嘲讽秦桧等一些朝臣一味投降的意思,但是他对朝臣避讳了王庶所说的话,免得引起朝臣之间的矛盾。
王庶看到宋帝赵构心情不错,于是第二天继续请奏说:“臣昨天心扉肝胆未能尽吐,心里话还没有说完,希望圣上愿赐臣一点时间,使得臣有机会仔细推心置腹说一些事情。”
宋帝赵构于是就私下在寝室燕见了他,王庶看到宋帝赵构非常信任他,言语之间的探讨越来越深,突然之间,他跪倒在地,问宋帝赵构说:“陛下如果只想稳保江南,不再考虑其它事情的话,那我就没有什么事情可说了;如果陛下还想绍复大业的话,我认为可以把荆州作为首都。荆州左吴右蜀,利尽南海,前临江、汉,可出三川,跨涉大河,以图中原,曹操就是因为蜀国有这个优势才畏惧关羽的啊。”宋帝赵构大为惊异,没有想到一个耋耄老者竟然把自己的心事看得如此清楚。说完这些话,王庶自己也吓得汗流满面,战栗不已。
没有想到宋帝赵构平静地说道:“老将军请平身。关于立国之道,朕自有主张。”王庶知道宋帝赵构英明武略,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低头退了出去。五月初,宋帝赵构就起复王庶为显谟阁待制,赏赐给他银帛二百匹两。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宋廷在加强陆路进攻准备的同时,朝廷又诏命沿海制置副使马扩阅习水军战舰。右司谏王缙献言说:“舟师军队实际上是吴、越等地的特长技艺。将帅的选择要既严又慎,现在的舟船数百条,多数搁置在水岸边上,士卒逾达万人,却都是一些未经训习之兵。希望朝廷下诏令这些将帅赶紧去检查,发现有舟船损漏的立即进行维修,士卒疲弱不习水性的赶紧淘汰出去。船不必多,只要可以乘驾去战斗就可以了;人不必众,只要熟悉水性能驾驶船只战胜敌人就可以了。把这些部队分部教习,周而复始,使得他们出入风涛,如履平地,那么我们善于水战的优势长技就可以发挥,如果能做到威声远震,敌人也就不敢轻易过江侵略了,这也就是折冲于敌千里之外的办法。”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
绍兴六年(1136年)六月,宋帝赵构派遣内侍前往淮南抚问右仆射张浚,仍旧赐给银合茶药,鼓励张浚迅速渡江巡按淮南诸地,做好大战前的准备工作。
张浚看到宋帝赵构雄心勃勃,就乘机上奏说道:“东南的地理形势,没有再重于建康的了。这里确实为中兴根本,如果使人主居住于此,那么北望中原,常怀愤惕,就不敢自暇自逸了。而临安僻居一隅,从内部来讲容易产生安逸思想,对外则不足以指挥远近,笼络中原人心。”于是奏请宋帝赵构在秋冬来临之前去建康,安抚三军而力图恢复中原故地。
张浚也不负皇帝的厚爱,亲自渡江安抚淮上诸军。当时正值盛暑炎热天气,张浚不惮劳苦,将士人人皆为感悦。
这时距离金人南侵的防秋时节不远,张浚就把防守方略遍谕诸帅,大抵意思是应当先图自守以致其师,而后乘机攻击敌人。紧接着,张浚命令淮西宣抚使刘光世从当涂进屯庐州,与韩世忠、张俊鼎足而立,又听从赵鼎的建议,征得皇上同意之后,派遣权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进屯泗州。全国民众看到这次宋帝赵构即将御驾亲征,朝廷内外齐心协力,民众大悦,军声大振。
可是,宋帝赵构的御驾亲征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他内心的想法恐怕只有高忠义、王庶和秦桧等少数几个大臣看得最为分明。在万众期盼之际,绍兴六年(1136年)八月初,张浚只能亲自从江上进入朝廷,再次督促皇帝御驾亲征,当面向皇帝赵构力陈建康之行实为不可延缓。宋帝赵构看到没有退路了,只得硬着头皮同意进发建康。而一些朝廷大臣却醉生梦死,只想享受荣华富贵,竟然反对宋帝赵构御驾亲征。皇上担心如今舆论声势已经这样了,如果再不去亲征,恐怕以后再也没有人相信朝廷了。于是宋帝赵构终于下定决心,诏令车驾进发临幸建康。
就在主战派、主和派斗争激烈之际,宋帝赵构启用了最坚定的投降派秦桧。
此时,朝廷任命观文殿学士、新知绍兴府秦桧充醴泉观使,兼侍读、行宫留守。让他负责临安作为首都的基本建设,以备将来定都之后很快就开展各项工作。
绍兴六年(1136年)九月,宋帝赵构从临安府出发准备御驾亲征。他先去拜诣天竺寺焚香,半道上遇见了手执黄旗的报捷使者,原来是湖北、京西宣抚副使岳飞所派遣的武翼郎李遇。捷报说岳飞派遣统制官王贵、郝晸、董先引兵攻取了虢州卢氏县,获粮十五万斛。
看到前面宋军胜利大捷,宋帝又鼓起勇气,坚定了亲征信心,很快带领人马来到崇德县,诏令当地县令赵涣之前来对话。宋帝问他民间疾苦情况,赵涣之说没有什么,一切都很好;宋帝又问当地户口人数有多少,赵涣之张口结舌,不能对答。宋帝赵构大怒,乃诏削赵涣之二秩职级,仍令张汇按照法律治他的罪。赵鼎在旁边解释说:“陛下之所以在百忙之中延见你们这些守令,正是想知道民间疾苦,你们怎么能这样子呢?”宋帝赵构也说道:“朕犹恨累日风雨,不能乘马,亲往田间问劳父老。以后以此为戒!”
第二天,宋帝赵构来到皂林,虽然表面上对岳飞等人取得的胜利很高兴,但心中还是不踏实。
宋帝赵构对宰执们说道:“岳飞这次大捷,我估计一些兵家有点粉饰、夸大其词,应当通书细问一下;不是朕吝啬赏典,而是朕想知道他们的措置办法究竟是什么,他们究竟用的是什么破敌良策。”
张浚说:“岳飞规略宏远,措置甚大,今天已经到了伊、洛,估计太行山一带的山寨伪军、盗贼,听说岳家军到了,必定有通谋投降的。自从在山东梁青平定匪患以来,岳飞收复失地的意志非常坚定。”
赵鼎说:“河东的一些山寨比如韦铨等人,他们一旦受到金人攻打镇压,力量稍微弱势一些,他们就听从金人的召唤;一旦恢复力量,就又占据山势险要之地自保如故,金人和伪齐也把他们不能怎么样,只是羁縻安抚而已。一旦宋军王师渡河,此辈必为我用。”
宋帝赵构说:“河东的这些民众不忘祖宗之德,吾早已经料定他们是这样,他们必定不会为金人所能利用。”
赵鼎等人趁机上奏说:“愿陛下修德,孜孜经营,经常能如今日这样,就是天下的幸事啊。”
此时伪齐刘豫听闻宋帝赵构将御驾亲征,就再次慌忙派遣人告急于金主,请求来兵为援,并且请求金人先占据江北作为防备。金主让诸位将相商议,领三省事宋国王完颜宗磐献言说:“先帝之所以推立刘豫作为中原之主,主要是想让刘豫辟疆保境,使得我们安民息兵罢了。而今刘豫进不能取,又不能守,兵连祸结,愈无休息。如果我们答应出兵帮助他,那么刘豫受到利益;如果失败那么我们受到伤害。况且前年因为刘豫要求派兵,我们在江上还吃到败仗,怎么现在还能再答应他的出兵请求呢!”金主认为说得有道理,就让刘豫自行想办法,又派遣右副元帅沈王完颜宗弼提兵去黎阳观察后续情况。
无奈之际,伪齐刘豫就以他的儿子伪尚书左丞相梁国公刘麟领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改封淮西王,又以主管殿前司公事兼开封尹许清臣权诸路兵马大总管,尚书右丞李邺为行台右丞、讲议军事,户部侍郎冯长宁为行台户部侍郎兼行军参议,又以宋人以前的叛将李成、孔彦舟、关师古为将,签乡兵三十万,号称七十万,分三路入寇宋地:中路大军由寿春侵犯合肥,由刘麟统领;东路大军由紫荆山出涡口,侵犯定远县后再趋宣、徽,由他的侄子刘猊统领;西路大军由光州侵犯六安,由孔彦舟统领。伪诏榜示,指斥銮舆,比绍兴五年的淮、泗之役兵力更为来势汹汹。
绍兴六年(1136年)十月,伪齐刘麟等命令乡兵伪装穿上金人衣服,在河南诸处千百人为一群,人们都怀疑以为金、伪合兵攻打过来了。
淮西宣抚使刘光世本身一直以自保为先,他听说金人联合伪齐大军南下了,吓得惊慌失措。他赶紧上奏朝廷要加强御贼事宜,而且强调说庐州难以防守,并让人游说左仆射赵鼎,请求他上奏朝廷允许自己返回太平州。这时江东宣抚使张俊驻军于泗州,他和刘光世一样,也赶紧说泗州守不住了,上奏要求朝廷派兵支援他们。
都督张浚上奏说:“金人方才疲于奔命,决不能全悉大军一同南来,这些肯定都是刘豫的士兵。”但是情报不准,非常混乱,口径不一,张俊、刘光世两人趁机一再要求派兵支援,众情恟惧。有投降派大臣就建议圣上赶紧退到盱眙,观察形势;又建议把屯驻在合肥负责守卫的岳飞大军赶紧召回,让他带兵东下防守。
只有张浚以为不然。张浚就以书告戒张俊及刘光世说:“贼众之兵,以逆犯顺,若不剿除,何以立国!你们还没有看到敌人,就自己先逃跑了。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平日还用养兵干什么呢!今日之事,只有进击之策,绝无退保之由!”
而这时,宰相赵鼎及签书枢密院事折彦质受到刘光世派人的游说,也赶紧写信给张浚,要求他命令岳飞带领大军赶紧南下。并且亲自条画项目,请宋帝赵构亲手写书交给张浚,大略意思是想让张俊、杨沂中合兵扫荡,然后退师还南,为退保江南之计,不必坚守拘泥于以前的御驾亲征政策。
江东宣抚使韩世忠统兵过了淮河,遇到了金人骑兵,与金人大将军阿里雅贝勒等人带领的骑兵进行了一场恶战。由于朝廷上下一片逃跑之策,韩世忠孤立无援,也带领军队退还了楚州。
这时,秦桧就顺势奏请宋帝赵构返回临安,并且赶紧让诸位将领严守江防海事,张浚看到这些投降派的嘴脸,非常气愤,就赶紧上奏说:“若像他们说得那样,让诸将渡江南撤,那么就不再有淮南之地了;而长江之险就和敌人一同享有了。之所以让大军屯驻淮南,正是要让他们屏蔽大江天险的。如果使贼人得到淮南,他们就用长江运输粮食,有了长江这个运输条件,他们就会长驱直入,江南怎么能保得住呢!而今淮西这些盗寇,正当合兵掩击他们,现在我们士气甚振,可保必定胜利。若一有退意,则大势就失去了。还有,岳飞如果一动,那么襄、汉如果有报警,那还有谁能去控制住局面呢!希望朝廷不要在朝中掣肘,使诸将不敢观望徘徊不前。”
吕祉也多次在皇帝卧榻前面上奏说应当提振士气,以挫贼锋。宋帝赵构于是手书报给张浚说:“最近我以边防所有怀疑之事咨询众卿,今天看到你所奏的条理甚是明晰,使朕释然无忧。若非卿的识高虑远,出人意表,何以臻此心情大好呢!”
秦桧又怂恿折彦质秘密上奏说:“如果张浚他们这些人有一天误国败家,虽然像当年汉景帝斩杀晁错以谢天下那样杀掉他们,那又有什么益处呢!那才是悔之晚矣!还不如早早退兵防守为好。”
这时,宋帝赵构的根本政策底线显露无疑,他虽然不会冒然进攻金国、侵犯伪齐,但是坚决不会允许金人和伪齐跨过长江侵犯江南。于是宋帝赵构力排众议,鼎力支持张浚的抗金、抗齐策略。于是诏命吏部侍郎、都督府参议军事吕祉驰往刘光世军中督师,要求他不得退缩,而要奋勇杀敌。
话说这时,杨沂中来到藕塘,与伪齐刘猊的大军相遇。伪齐贼军据山依险,列陈外向,矢下如雨,杨沂中对将士们说:“我们将寡兵少,如果时间一长,真实情况就暴露了,现在应当立即攻击他们。”于是派遣摧锋军统制吴锡以劲骑五千突杀敌军,伪齐贼兵大乱。杨沂中纵领大军乘势追杀,自己亲自带领精骑绕出敌将旁胁;等到短兵相接之时,立即大呼说:“敌人失败逃跑了!”贼兵一听集体惊愕环视,察看情况。这时江东宣抚司前军统制张宗颜等带领大军从泗州南来,率兵俱进,贼众以为他们被包围了,于是丢盔弃甲,大败而逃。
伪齐大将军刘猊吓得用头抵住他的谋主李谔的肩膀说:“我刚才看见一位大髯将军,锐不可当,果然是杨殿前啊。”随即也带领数骑逃遁而去。他的部下其馀士兵还有一万多人,都僵立骇顾,不知所措。杨沂中跃马而前叱骂他们说:“尔曹都是赵氏子民,何不速降!”于是这一万多伪齐士兵全部怖伏请命。宋军擒获了伪齐大将李谔与其他将领李亨等数十个人。
伪齐大将军刘麟在顺昌,听闻刘猊溃败,也赶紧拔寨遁逃而去,刘光世派遣王德追击他们。王德虽然号称“吕布之勇”,但是由于身处刘光世的麾下,刘光世一直观望逃跑,因此他也并不是多么积极,因此战功并不显赫。这次宋帝赵构知道他的英勇,因此亲自赐予王德手札,谕令他不要受刘光世的干扰,与其他诸位将军竭力协济事功,以副平日圣上的眷待之意。王德奉诏后,就与杨沂中追击刘麟一直到南寿春才停了下来,缴获伪齐粮船四百多艘。因为军功,王德被朝廷提拔为武康军承宣使,征拜相州观察使。
这一次战役,宋军两路缴获伪齐贼舟八百多艘,车数千辆,器甲、金帛、钱米、伪交钞、诰敕、军需之物不可胜计。当时伪齐大将孔彦舟围攻光州,守臣敦武郎王莘抵抗防守,孔彦舟听闻刘猊大败,也赶紧引兵逃走了。伪齐刘豫控制下的北方地区民众大为恐慌。
伪齐刘麟等人大败而归,丢失了河北许多地方,金人派遣使者责问刘豫之罪。刘豫大惧,就赶紧废除刘猊为庶人,以答谢金人。金人看到刘豫没有发挥抚育中原民众、分庭抗礼抑制宋军的作用,于是金人开始有了废除刘豫的想法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