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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六年(1136年)正月,天寒地冻,大雪不止。宋帝赵构因为雨雪大寒,民众缺吃少穿,艰难生存,就诏命有司赈救民众。

有一天,宋帝赵构给尚书右仆射张浚说:“朕居燠室之内尚且觉得寒冷,户外的细民甚是可怜挂念。就像湖南、江西这些旱灾频繁发生的地方,也应当早点去措置赈济。民众既已困穷,那么老弱之人就会转于沟壑,强悍之人就会流落为盗贼,朕为民父母,怎么能不操心担忧呢!”

张浚说:“陛下推广这种诚心以往众生身上,那么就足以感召天地和气,民众的生活就会马上好起来了!”

宋帝赵构说:“朕每以事机难明,专意精思,有时甚至废寝忘食、达旦不寝。”

张浚说:“陛下知道现在是多难之际,两宫幽处北部敌国,确实如果一有差失,关系到生死存亡大局,仔细考虑这些自然是必须的。但是常言说‘杂听则易惑,多畏则易疑’。如果以易惑之心,行易疑之事,那么就会终归于无成了。臣观察过去的开明人君,他们正心修己,仰不愧,俯不怍,持刚健之志,洪果毅之姿,为所当为,而不要考虑顾忌太多。以陛下的聪明才智,只有看准大义所在的方向,断以力行,那么何往而不济呢!臣愿圣上在万机之暇,保养太和,澄心静气,这样的话利害纷至而不能疑,则中兴之业就可以建成了。”

张浚等人对宋帝赵构的心事把握十分准确。他知道宋帝不会攻打金人,恢复幽燕之地;他也明确知道宋帝赵构却会坚决打击伪齐刘豫,至少不会容忍伪齐刘豫再向南侵犯。因此,这时张浚就以金人敌势未衰,而伪齐刘豫复据中原,为谋叵测,他就奏请皇帝亲行边塞,部分诸将,以观机会。因此宋帝赵构就爽快答应了。张浚看到他的建议非常契合宋帝赵构的心事,君臣都非常高兴,就立即张榜声讨刘豫的叛逆之罪。

这时淮东宣抚使韩世忠驻军于承、楚等地,淮西宣抚使刘光世屯驻于太平州,江东宣抚使张俊屯驻于建康府,而湖北、京西招讨使岳飞屯驻在鄂州,一些大臣以为边防未能完全准备,空阙之处尚有很多,还是多做准备一下为好。

张浚单独说:“楚、汉交兵之际,汉军驻兵殽、渑间,则楚军不敢越境而西,这是因为大军在前,虽然还有其它捷径可以通行,但是敌人畏惧我们从后面攻击他们,因此不敢逾越而深入。所以太原没有陷落,而完颜宗翰的大军士兵不再济河过来,也是这个原因。而一些人认为前后空阔十分担忧,应当连绵不断派兵全面驻守,他们就从来没有想,这么长的战线,大军士兵的粮食从哪里来;也不想敌人准备从什么地方逃归,何必环绕几千里之地尽以大军士兵防守,然后才认为安全呢!”张浚把这些人的观点告诉了宋帝赵构,又告诉了一些同列宰相,只有宋帝赵构深以为然,认为张浚考虑得很好。

这个时期,张俊与韩世忠、刘光世的军队士兵最多,吴玠次之,岳飞又次之,王彦的士兵与诸将比较起来数量最少。因此在绍兴六年(1136年)二月,湖北襄阳府路招讨使岳飞,请求扩大他的兵力,以襄阳府路为京西南路,唐、邓、随、郢、均、房州、信阳军并为他所管辖,朝廷答应了他的请求。

张浚于是命令淮东宣抚使韩世忠从承、楚等州出发以图淮阳,命令淮西宣抚使刘光世屯驻于合肥以招徕刘豫的北军士兵赶快投诚;命令江东宣抚使张俊练兵建康,进屯盱眙;又请代理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带领中军,为后翼;又命令湖北、京西招讨使岳飞屯驻襄阳以图中原。为了激励张浚带领将士大展宏图,宋帝赵构亲自把《裴度传》赏赐给张浚,鼓励他像裴度那样抗敌报国。

二月中旬,淮东宣抚使韩世忠带领大兵来到宿迁县。当时刘豫聚兵淮阳,韩世忠准备进攻他,于是带领大兵逾过淮、泗,顺着符离而北驻扎休整。伪齐刘豫一听韩世忠带领大军来攻,就命令士兵坚守不战。同时,伪齐刘豫派遣使者赶忙进入河间府祈求金右副元帅完颜宗弼派人支援。于是金人与伪齐刘豫的守将约定,如果淮阳被宋人围困一日就举起一束烽火,这时,城中已经举起六座烽火了,金元帅宗弼带领大军与伪齐刘猊带领士兵一起前来防守了。

第二天,韩世忠引领大军进趋淮阳城下,命令统制官呼延通前行,韩世忠自己单枪匹马以一骑跟随着他们,行进了三十馀里,遇到金人抵抗就停止了前进。

韩世忠受到其他将领的规劝,现在也基本知道了宋帝赵构的战略方针,因此没有主动对金人发起进攻,而只是集中精力攻打伪齐刘豫。没有想到,宋军不打金人,不等于金人不打宋人。

结果一到这里,他们就被金人的游散骑兵包围。韩世忠定睛一看,包围他的金兵不过数十个人,于是命令士兵按甲不动,观察了一阵敌情,发现对方的薄弱环节后,指挥其众兵说:“大家看我马首的方向!”他于是挺着长矛,奋戈一跃,立即溃围而出,不遗一镞一矢,金人大惊,视为天人,大叹惊呼“真万人敌啊”!韩世忠有惊无险地逃出了金人小分队的包围圈。

韩世忠赶紧来到高丘处察看呼延通大军的战斗情况。却只看到呼延通单枪匹马来到金人陈前挑战,金人大将叶赫贝勒跃马上前,大呼喝令呼延通解甲受降,呼延通大骂道:“我乃呼延通也。我在祖宗时,杀契丹,立大功,誓不与契丹俱生存。况且你与我为世仇,我岂肯与尔俱生吗!”叶赫大怒,立即驰马过来冲刺,与呼延通交锋,双方大战一百多个回合,不分胜负。

双方又转战打斗多时,仍然分不出胜负。双方打斗得都丢失了兵杖武器,就又以手相格,徒手搏斗,一直打斗离开双方阵地已经很远了。结果遇到一条沟坎,双方从马上又一起坠入坑中。双方军队士兵也不知道他们打斗到哪里去了。最终,金人大将叶赫腾出手来,在小腿部位拔出小刀刃,捅伤了呼延通的左肩腋下。呼延通大怒,用右手直扼金人大将叶赫的喉咙,使他昏迷后擒获了他。

韩世忠看到呼延通腋下挟携着金人大将军归来,大声喊道:“敌人大败而逃了!”金军一听阵脚松动起来。韩世忠就又带领大军,乘着军队锐气掩击过去,金敌、伪齐军队大败而逃。

金元帅宗弼看到伪齐军队不堪一击,大怒,亲自率领大军出城迎战宋军。

韩世忠一看金元帅宗弼亲自出阵,知道来者不善,就求援于江东宣抚使张俊。

张俊与刘光世一样,都是见风使舵的骑墙派,他们对宋帝赵构的心事把握不准,因此没有宋帝赵构十分明确的指示,他们除了逃跑什么也不会去做。再加上张俊本身嫉贤妒能,一直担心韩世忠、岳飞功劳超过自己,更担心韩世忠借着攻打伪齐刘豫的混乱之际,侵吞自己的部队。因此,张俊就没有前来支援韩世忠。

这时都督张浚尚在淮南,谋划渡过淮河向北进攻,而这些大将军里面只有韩世忠可以作为依靠。这时韩世忠就给张浚提出要求,说自己的士兵太少,希望把张俊的大将赵密带领的士兵划拨给他。张浚就以行府檄文招张俊,张俊拒绝了他,并说韩世忠有吞并他军的意思。张浚就上奏皇上要求降旨调拨张俊的部分军队给韩世忠。这时张俊也禀于朝廷说了这件事,宋帝赵构听说之后,虽然表面上不支持张俊,但是心里非常高兴。因此张俊依然没有任何行动,军队也就调动不了。

赵鼎给宋帝赵构说:“张浚以宰相督察诸军,如果号令不行,何以举事!张俊怎么能抗拒命令呢?”于是责令张俊应当听从行府命令,不应再次启禀于朝廷;随后诏令张浚可以一面专行,不必申明,千万不要坐失机事。当时议论的人都以为赵鼎处理得很是得体。

这时张浚也有火眼金睛,他始终以张俊不服从调度、不分军队为隐忧祸患,认为他唯利是图、首鼠两端,将来必定是朝廷的祸患。赵鼎劝慰张浚说:“韩世忠所想要的大将军赵密确实勇武,而今杨沂中武勇不减于赵密,而杨沂中所统领的就是御前军,谁敢觊觎朝廷?应当诏令杨沂中帮助韩世忠,却再派遣赵密进入宫廷侍卫,张俊怎么敢再推辞呢?”张浚说:“此乃上策,我张浚智不能及啊。”

由于张俊不支援他,韩世忠只得带领军队另辟蹊径徐徐往回撤退。谁曾想,金元帅宗弼却想着在这里埋伏袭击宋军,没有想到双方竟然在此遭遇了。

韩世忠指挥大军列好阵势,就派遣小校郝彦雄径直前去金军跟前,指着宋军大声对金人说道:“那个阵前身穿锦袍、骑着骢马的大将军,就是‘万人敌’韩相公!”身边将领纷纷指责韩世忠,认为他过于冒险。韩世忠解释说:“如果不是这样,就不足以吸引敌人过来攻击。”敌人果然听说是宋人大将军韩世忠之后,马上挥军过来攻击。韩世忠淡定地站在原地,等待金人来到跟前时,他立即带领几名精壮骑兵前去迎战,砍杀了金人两名大将,其他敌人士兵见状,落荒而逃。

当时朝廷准备大举进攻伪齐刘豫控制的中原地区,因此大力提拔重用人才。加之大都督张浚于诸将中每称韩世忠之忠勇,岳飞之沉鸷,可以倚办大事。因此在三月初,朝廷任命少保、武成、感德军节度使、淮南东路兼镇江府宣抚使韩世忠为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兼节制镇江府,徙镇武宁、安化,楚州置司;检校少保、镇宁崇信军节度使、湖北京西南路招讨使岳飞为湖北京西宣抚副使,徙镇武胜、定国,襄阳府置司。

这时宋军与金人、伪齐相持于淮、泗两侧达到半年之多,李纲上奏说:“现在宋与金、齐等敌两兵相持,非出奇不足以取胜。愿火速派遣骁将,从淮南邀约岳飞为掎角,夹击他们,则大功可成。”

在宋帝赵构御驾亲征的鼓舞下,伪齐士兵许多人临阵倒戈,投降宋军。这样,宋师几乎兵不血刃,就屡次获得大捷,刘光世、张俊、杨沂中等人率领军队也大破伪齐兵于淮、肥附近。

江西制置大使李纲这时领使事于金谿县。听到宋军大获全胜的消息,非常高兴,认为恢复可期,应当趁势抓紧时机大举进攻。他就赶紧上奏说:“今日主兵者的失误,大略有四个方面:兵贵精而不贵多,多而不精,反以为累;将贵谋而不贵勇,勇而不谋,将致敌擒;列阵最重要的就是善于分合,合而不能分,分而不能合,都不是善于布置列阵的将领;战争贵在设伏,如果只知道直前而行,却担心受到敌人中道邀击的话,就不是善于指挥战斗的将领。希望圣上用诏书说明这些,使这些将领知道古人用兵之深意,这个并非小补过失的事情,而是关乎军政胜败的大事。

又上奏说,朝廷近来措置恢复大业,有未尽善尽美的五个方面,有应当预备的三个方面,有应当善后的二个方面。

如今朝廷实行的降官告(人户愿将金帛钱粮献助给朝廷计价依条例补授名目除官身),给度牒,卖户帖,理积欠,以至折帛、博籴、预借、和买等等这些筹措钱粮的办法,名称虽然不同,其取于民众的来源则是一样的,而不能生财、节用,让民众产生财富。应当尽快核实、懋迁这些条例落实情况,这是应该完善的第一个方面。

一些官员认为粮食生产得虽然很多,但多数都被敌人掠夺去了,他们却不知道官军的抄掠,更甚于寇盗,这也是恐怕要失去民心的原因,这是应该完善的第二个方面。

金人专以铁骑制胜中国,而我们却不去务求可以反制他们的策略,这是应该完善的第三个方面。

今天朝廷与诸路之兵全部交付给诸位将领,导致外重内轻,这是应该完善的第四个方面。

兵家之事推行诡道,今天朝廷以韩世忠、岳飞为京东、京西宣抚,但是京城却尚未完全恢复,这是未有其实而以先声临之,只能让敌人看到我们虚张声势罢了。而且中军既然已经出行,宫廷宿卫单弱,肘腑之变,不可不虞,皇上应当提前进行防备。江南、荆湖的大军全部尽出,敌人如果乘间捣虚,那么淮河的上流就应当提前预备。海道距离京东不远,敌人如果乘风而来,一日千里,而我们在苏、秀、明、越州等地全无水军,因此海道应当提前预备。假使有一天我们的王师能收复京东、京西等地,而我们以上几个方面都没有提前做好准备,那么应当让哪些军队士兵屯守这里呢?由哪位将领屯守这里呢?金人如果前来支援伪齐敌人,我们该怎么办呢?万一不能保护这些地方的民众,那么两路生灵就会遭到屠戮,而两河之民对于我们宋廷就完全绝望了。因此来说,我们应当认真思考善后之计,才是长远的办法。

李纲又进言说:“今日之事,莫好于营田了。然而淮南兵革不断,江湖旱灾有馀,民力自然不给足用。臣以为应当诏令淮南、襄、汉等地的宣抚使,各自设置招纳司,以招纳京东、西、河北流移之民,明出文榜,厚加抚谕,拨给他们田土,发给他们牛具,贷给他们种粮,使他们尽快耕凿作业。允许江、湖诸路官府在地狭人稠的地方自行招诱流民,如果军中士兵愿意去耕种的,就允许他们去耕作,这样人力就足用了。在年初时租地给农户,当开始耕种时,就给他们钱粮帮助一下,等待秋成之后,官家再为籴买,第二年再开始收其粮食的三分之一,二年之后再收取他们收成的一半,我前面提议的罢钱粮,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然的话,徒有营田之名,而无营收之实,何补于事呢?”朝廷就下诏令各个都督行府措置施行这些办法。

看到宋廷只打伪齐、不打金人,又对金人采取投降绥靖的怀柔政策,年轻气盛的岳飞非常愤懑,认为金人是导致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而伪齐士兵却是大宋臣民,怎么能刚好做反了呢?怎么能自相残杀、骨肉相残呢?

于是在绍兴六年(1136年)夏四月,就在这个御驾亲征的关键时刻,岳飞就以母亲庆国夫人姚氏卒于军中,需要办理丧事为理由,在没有上奏朝廷履行请假手续的情况下,私自离开军队护送母亲灵柩回庐山去了。宋帝赵构听闻之后,内心非常不高兴。岳飞后来又几次上表,请求把母亲的丧事办完之后再回到军中,朝廷坚决不允许,并连续多次下诏催促他尽快返回部队。宋帝赵构就下诏令说:“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因为母亲去世的原因,朝廷已经决定改日让他赶紧回来,抓紧时间去带领大兵渡江,不可等待!诏令岳飞当日去主管军马,措置边事,不得辞免。”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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