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将军挑了些首饰便出门了,不过去的并非王府方向。”温以素低垂着头禀报情况。
挽月点了点头,扶着她的胳膊起身,走到柜台前,朝着门口的伙计道,“这几支簪子模样不错,都包下来吧。”
接着,她又拿起那支玉步摇,在温以素的发髻上比划,“这支适合你。”边说着边给她簪上。
温以素连忙摆手推拒,“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刚想摘下,却被挽月佯装嗔怒地横了一眼,“你家阁主今个儿心情好,就想给你买,不许摘掉。”
在馥玉阁一阵扫荡后,主仆二人手挽着手回去了。
路上碰到叫卖糖葫芦的,挽月见温以素眼馋,便给她两只手都塞了一串。如果不是小丫头吃不了那么多,估摸她还能把整个草靶子都买下来。
......
稍不留神,月亮就丢了一角,像是被哪个缺德的人咬了一口。为掩人耳目,还故意给它围上薄纱,半遮半掩的反倒更加惹眼。
往日一目十行的本领仿佛随着月亮缺失的那一角一起消失了,折子上原本整整齐齐的小字猝然舞动起来,无论夏侯朝怎么努力,也不肯再跃进他的眼中。
这似乎是从他知道寇韫去了馥玉阁开始的。
看不下去一个字,索性将奏本搁下,看着紧闭的门口出神。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节奏由缓至急,又从急到缓,最终不受控制,变成胡乱一通。
寇韫推门进来时,夏侯朝正靠着椅背,左手摩挲着右手腕内侧,目光没有焦点。
见她回来,他的眸光晃动了一下,继而又垂下眼睑,拾起桌边的折子翻开来看。
上回英雄救美被划了一下胳膊之后,他便将他那些奏本经文全部搬到了她的屋子里,然后心安理得地在她这儿安营扎寨。
这人看不得杂乱,可那本子从她进来的时候就是半摊着的状态,明显是被随手放在一边的。
夏侯朝必然知道她今日去了哪里,但又要故意装作不知道。
寇韫心里燃起一股无名火,她都还没说什么呢,他倒先别扭起来了。
“宫里召见,我去同皇后闲侃了一阵。”她本来也不是喜欢憋事的性子,几个大步走到桌前坐下,便直言不讳,“从宫里出来后,我在外面逛了逛,还去了趟馥玉阁,见了一个人。”
这两句话犹如一把钳子,紧紧钳住了夏侯朝原本就不安定的心,力度适中,既不会让他窒息,也不可能让他感到舒适。
“玩得可还开心?”
他知道自己想问的并非此事,然而他也深知,那个答案,绝不会是他所期望的。
“王爷不想知道,我见了什么人?”她答非所问。
夏侯朝那悬而未决的心,又咯噔了一下。他小心翼翼未敢问出口的话,却被她大大方方地点了出来。
“什么人?”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按照她指明的方向前行。
“天音阁的挽月姑娘。”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夏侯朝在手心的汗洇湿奏本之前,将其放下,“倒是挺巧。”
“是吧,巧得很。”寇韫眉眼稍扬,目光不曾从他脸上移开,企图捕获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我还从她口中听到一些消息。”
她在笑,但他无论如何都看不透她的眼底。就像外头的月亮挣开了薄纱,却又将其蒙在他的心上,一层接一层,直到让他无法呼吸。
夏侯朝当然清楚寇韫要说的是什么,她一直以来在乎的、能吸引她注意的事,只有一件。他能查到祝廉的下落,别人未必不能,更何况天音阁。
终于等到天音阁出手,他该是要兴奋起来的,可此刻,竟是提不起半分兴趣。
“对不起,是我瞒了你。”不愿再将战线拉长,他干脆给了自己一个痛快。
挽月说的是真的,他的确已经查到了。
这个时候他倒是不打自招,实诚起来了,寇韫突然觉得有些想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封后那天。”
她恍然大悟,那日翻进他房间时,便看见他在烧东西。
“又为何不告诉我?”
其实他选择隐瞒这个消息,她便心知肚明,他不会轻易把理由说出来。
可她却又有所期待,期待他说出来,哪怕是“想要再多拿捏她一阵”这种类型的解释。
“我......”
夏侯朝欲言又止,眉头绷得前所未有的紧,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又好像在努力地组织措辞。
寇韫却是先一步失去了耐心,“既然王爷说不出口,那我便自己去寻找答案。”
“阿韫......”
她似乎在他深沉的眸中看到了慌乱与担忧。
他又这样喊她了,原先,只有阿爹会这么叫她。
寇韫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挺没出息,可就是会在夏侯朝这般唤她的时候,止不住地心软。
“王爷不会阻拦我的,对吧?”
管他是谁有苦衷,又是谁有阴谋,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祝廉,只要见到他,一切便都水落石出了。
她的目光坚若磐石,无人能够动摇分毫。
“我派人跟你一同去。”夏侯朝心口隐隐发紧,不自觉地蜷了蜷掌心,既然无法阻止,那便只能支持。
“随你。”
她看起来也不生气,平静中还带了些许笑模样,却看得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发慌。如同在沙漠中寻找水源,看着近在咫尺,再多走一步,就能被甘甜所充盈,但那一步,却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看似尽在掌握,实则皆为指间沙……
夫妻俩还像没事人一样,仍旧同榻而眠。
夏侯朝合着眼。尽管身旁的人已经尽可能放轻动作,但他本来就没睡着,心便也干脆跟着她一起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摸到放着追龙的架子旁,站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拿下来,坐到桌前开始温柔地擦拭,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
直到外头隐约传来打更声。
夏侯朝在寇韫的目光飘过来前,再次阖上有些酸涩的眼睛。
她将追龙放回原位,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他心里开始发毛、发颤,她才幽幽地转移视线。
眼睛堕入黑暗后,其他的感官便会被放大。他听到了衣袍摩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是开关门的声音。
等周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他方才从床上坐起来。瞥了眼门口,又将视线落在她躺过的地方,右手沿着锦被抚上去,上边似乎还残留了她身上的一丝温热。
“驰云。”他对着窗口唤了一声。
须臾,窗边应声而动,依稀有个人影立着。
“跟着王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