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绾的眼神微微失焦。
她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
不要再执着于过去?
原来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放不下的,就只有她一个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死讯’早就已经成了她的心结,也是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根因之一。
如果换做是半年前,她听了南时澈刚刚的这句话,或许会觉得天都塌陷了。
可现在,她竟然感到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爱与不爱,区别原来会是这么的明显。
倘若真的爱过,为什么在听到他劝她放下的那一刻,她竟然会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与轻松?
到头来,竟然是她自己困了自己了这么多年,把对他的那份感情误会成了‘爱’……
对面的男人静静望着她,低沉开口:“薇,无论是你,还是池越,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重要。”
一双灰色的瞳眸是没有杂质的剔透澄澈,明明在微笑着,眼睛里却流露着难以察觉的哀伤。
“而我亏欠了池越太多,所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说到最后,他的音线微弱到难以察觉,“我希望你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同样,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情和池越生了嫌隙。”
然而,霍绾却抬起了脸,主动迎上了他的视线。
如果说过去这么多年里谁的变化最大,那他们三个还真是难以分出高下。模样长开了,心性城府更是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小到大,霍绾的眼睛都太具有穿透力和吸引力,只见她眯起了那双妖异的绿色瞳眸,轻轻袅袅地笑了:
“你不忌恨他,那是你们两兄弟之间的事情,我没有资格插手过问,可他骗了我,对我说了谎。”
这口吻,这语气,不像是朋友间的谈话,更像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加号令。
“如果我不是意外得知了这件事,如果不是你命大还活着,你说,他会瞒我瞒多久?”
说到这后半句,霍绾的眼神俨然变了,轻嗤了声,“一辈子吗?”
真正让她无法原谅也无法释怀的,并不是南池越眼睁睁看着南时澈在他眼前中了枪被人推下海,他却无动于衷。
而是——
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他怀揣着这样的秘密,一次次眼睁睁地看着她因南时澈的死而消沉痛苦。
这样的她,在他的眼里,呵……
是不是很可笑?
想到这里,霍绾重重地按着太阳穴,深深阖上了眼:
“时澈哥哥,我们错过了这么多年,这些年里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只有池越,我是那样的信任他,把他视为唯一的家人,可他却揣着这样一个秘密,打算一辈子都把我蒙在鼓里……”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我就直截了当的问了,当年他明明可以救你,为什么却无动于衷?还是说……你的‘死’与他有关系?他从一开始就想要你的命吗?”
直白的问出这种话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每一个字连带着标点符号都在刷新她对南池越的认知。
她不愿意相信南池越是这种人,不相信他会对他的亲哥哥下手,但事实就摆在眼前,无可辩驳。
闻言,对面的男人垂下了眼眸,一成不变的温淡嗓音在清晨的阳光里娓娓流淌:
“不,在我目前恢复的这些记忆里,我不认为池越对我的怨恨有多深,更不觉得他会想要我的性命,但是……”
这一刻,空气都随着‘但是’这个转折词而凝固住了,紧接着又在男人温润如水的嗓音里重新流通。
“当年在甲板上,他的确亲眼看着我中了一枪坠入大海。”
这算是云以澈的回答,末尾又附上了一句,“抱歉,我暂时就只记起来这么多。”
这一字一句都敲击在霍绾的心上,她的唇畔扯轻轻扯出弧度,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自嘲:
“在你亲对我说这些之前,我甚至还抱有一丝侥幸,我以为我很了解他,没想到……”
她深深叹息,惆怅寂凉:“到头来,我对真正的他、对他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竟然真的……一无所知。”
“薇,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云以澈微微蹙眉,似乎想要安抚她。
可霍绾却在这时睁开了眼,极具洞穿力的绿色瞳眸凉凉地觑着他:
“还有你,时澈哥哥,你失忆了,但你刚刚却说你又记起来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我倒是宁愿你什么都没记起来,那样我接下来也会好办一点……”
她的声音从牙缝与喉咙深处溢出,情绪全都隐匿在一双绿色的瞳眸里:
“我很想知道,你明明可以直接来找我,却转而找上了霍皎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拿着我的头发去和云擎验了dNA,你这样做,想过以后要怎么面对我吗?”
她望着正对面的男人,眼神明暗交错,复杂至极也陌生至极。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切肤之痛。
还有,他真的是南时澈吗?
除去几乎没怎么变化过的一张脸以外,其他就再没任何一处相似的地方。
四目相对,只剩无声的对峙。
良久,云以澈的声线哑了下去,低低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令霍绾暗暗曲起了手指,她的眼神很恍惚,像是在追忆过往。
“我认识的南时澈,在我记忆里的南时澈,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事情。”
云以澈试图解释:“薇,先听我说,云擎当年是被有心之人误导了,所以才……”
“不管什么原因。”
霍绾别过了脸,错开了与他交汇的视线,隐隐泛红的眼眶褪去了血色,只剩苍白的冷淡:
“这次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既往不咎,但绝不会有下一次了。”
“对不起,擅作主张用你的头发去验dNA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我有我的苦衷和理由,我也可以向你起誓,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今后也不会再做出任何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云以澈就已经察觉到气氛的不对了,但对目前的霍绾来说,有了云擎的助力,只会是如虎添翼。
于是,他还是硬着头皮表述完了全部:
“至于云擎,我没想过让你承认他,他只是想要一个弥补的机会,对目前的你来说,应该没有什么损失……”
“损失?”霍绾低低重复了这个词,在齿缝中咀嚼,横生更加凉落的笑意。
几秒后,她凉凉笑道:“你说的没错,除了见到他会有点恶心以外,我的确没什么实质上的损失,反而能借此狠赚一笔。”
这样才符合她在外人眼里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冷血商人形象。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