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医院附近楼下的咖啡店里。
大早上的,坐在店里用餐的客人不是很多,偶尔有进门的顾客也都是等着打包带上班上。
咖啡店最里端的卡座里,一对模样出众的年轻男女面对面而坐。
霍绾又点了一杯美式,对面的男人则是一杯不加糖的拿铁。
店员很快端来了这两杯饮品,紧接着便默默退下了。
窗外,马路边人来人往,都是早起的上班族和学生,在这样的氛围中,他们两个人还能坐下来享用一杯咖啡,未免显得过于闲暇了些。
霍绾静静地浅饮着杯中的咖啡,马路边的红绿灯下已经换了好几拨人,她才将视线重新转移回了正对面。
对面的男人朝她露出温和的笑容,连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和记忆中的没有丝毫偏差。
霍绾看着这笑容,眼神微微有些凝固。
长久的沉默并没有使得气氛变得尴尬,云以澈从容地端起咖啡杯浅饮了一口, 随后又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手表了,霍绾看似随意地问了句:“你很赶时间吗?”
“没有。”云以澈摇头,很快又补上一句,“我最近在休假,看时间是因为池越快醒了,该输液了。”
霍绾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输液这种事情不需要你亲自去看着吧。”
清晨明媚温暖的阳光下,男人低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眼睑:
“是我忘了,总觉得欠了他太多,想要弥补,又无从下手。”
霍绾品着咖啡,脸上情绪很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恰逢路边有一对学生模样的兄弟在打打闹闹,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个背着书包模样乖巧的女孩。
霍绾被这阵热闹吸引,云以澈也同样看向了窗外。
年轻的面孔,未经世俗污浊过的清澈眼神,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不过霍绾只是扫了一眼就撤回了视线,倒是对面的男人盯着落地窗外的这一幕看了很久。
霍绾还是没有抛出约见云以澈的真正目的,但他似乎对她要问什么已经一清二楚了。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和,“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听了这话,霍绾看向他,静待下文。
男人没有去看她的眼睛,漆黑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敛起,又重新缓缓掀开,终于问出了那个盘踞在心底里的问题: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霍绾盯着他看了很久,是试探也是考量。
又过了好一会儿,心头的那团迷雾烟消云散,她淡笑着道:“你都想起来了?”
不然他为什么会知道南池越小时候害怕打针?
因为当时那间福利院里的孩子生了病,都会由护工统一照顾,说是照顾,不过是随意喂点药,打一针,再之后就让他们听天由命了。
加上南池越小时候格外淘气,是一众护工眼里的“刺头”,生病的时候没少在这些护工的手底下吃苦头,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好好的一个小男孩,后来见到针头就害怕。
当然,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南池越,与当初的南池越早就判若两人,面目全非了。
云以澈先是点头,接着却又摇头:
“这段时间每晚做梦会想起来一些片段,只是一部分,想要全部记起来,或许还需要很久。”
霍绾面上没什么反应,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却稍稍紧了紧。
为什么他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来从前的事情?
她声线平淡,“我过的……”
顿了下,饮了口咖啡,唇畔绽开微笑,“如你所见,没什么不好的。”
都已经过去了,再谈那些有什么用。
云以澈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衡量着真假。
许久,他再度叹息:“是吗,那我也就放心了,是我没能履行诺言,让你和池越受苦了。”
霍绾忍下内心翻涌着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将接下来的问题问出口:
“那你想起来……当年是谁害了你吗?”
没想到,云以澈没有思考很久就给出了答案,“往生岛的人。”
见霍绾眼神复杂,他云淡风轻地低眸浅笑:
“很惊讶我想起来了吗?当年他们让我参加一场逃生试炼,至于捅了我一刀又开枪射中我肩膀的那个人,或许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没有再追究的必要了。”
那一刀几乎要了他的命,更别说肩膀还中了一枪,再后来被推进海里,等于是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可过了这么多年,从他嘴里再说出当时的情形时,竟然是如此轻描淡写。
霍绾双手握着手里的咖啡杯,眸光隐隐晃动:
“除了那个人,还有其他人吗?你是被那一个人暗算了,还是有其他人在暗中相助?”
她真正想问的是,南时澈是否想起了——
当年南池越也在现场,亲眼目睹他中枪坠海甚至参与其中!
过了好几秒,一道低柔的叹息融在了深秋早上的冷空气中:
“过去太久了,我已经不记得了。”
云以澈的目光专注而亲和,语气还是如煦风般温柔,唇角挂着的弧度似乎永远不会消失。
霍绾喉咙一紧,指尖泛白,“是吗……”
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已经想起来了,只是谎称不记得?
她不知道南时澈到底回忆起了多少关于过去的事情,但看他的样子,知道的应该远远比她想的要多。
下一秒,男人又低低地感慨:“既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薇,那就让这件事也过去吧。”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使得霍绾彻底怔住。
她现在更加笃定他已经记起来了!
而且,他已经知道了当年南池越袖手旁观,冷眼看着他坠海‘身亡’!
可是,他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无论是你,还是池越,是我对不起你们,既然我已经决定不再纠结当年那件事,也希望你不要再继续困在那件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