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直起身子时,已经红了眼睛。
慕卿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这份哀戚并不来源于自己,而是来源于另外一个已经离开的灵魂。
陆非晚在慕卿尘与慕卿随的坟前坐了下来,就靠在墓碑上,手里拿着一小坛酒,拔了塞子在墓碑前碰了碰,又洒了一些出来,自言自语的,一脸的故作轻松,但通红的眸子却出卖了他。
“你们两个,还说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己却走的这么早。不是说好了,待京城事了,便一起仗剑天涯,做个行侠仗义的武林侠客的吗?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他喉头哽咽,说到最后,失声痛哭起来。
还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酒,灌到最后差点把自己给呛死。
容止陌把慕卿安拉走,留他一人在坟前大哭大喊。
林中有风飒飒吹来,去年的旧叶落下来几片,飘啊飘的,飘到了陆非晚的肩头,他停止了哭泣,取下肩头的落叶捧在手里,“阿尘,阿随,是你们吗……”
然而风势太大,他手里的落叶,又被一阵疾风卷起,飘然远去……
思绪被拉回了年少时期,他们三人同在军中历练,每日趁着大人不注意拉着最听话的慕卿随偷溜出去,上树抓鸟,下河摸鱼。被逮回去时,就推着他出来认错。
因为他最听话,资质又好,大人总舍不得罚他,所以他们每次都能跟着躲过一劫。
后来,再长大一些,他们就跟着靖国侯上了战场,后来行军途中遭遇埋伏,他们被打散了,他差点被俘,是慕卿尘与慕卿随两兄弟跟着他一路留下来的痕迹,拼着性命来救下了他。
那一仗,慕卿随的肩膀被砍了一刀,手臂差点废掉。
慕卿尘的大腿被砍了一刀,险些因失血过多而丧命。
自那以后,母亲便勒令不许他行军,更是在他父亲战死后,毅然带着他离开了京都去了封地生活。他曾不顾母亲反对,多次离开封地跑去军中看望他们,但那时战事吃紧,他们根本无暇叙话。
最后一次见面是一年前,后来母亲病得厉害,他收到消息便匆匆离开。
只约定了,待来日平定天下,要一起浪迹天涯,逍遥自在……
可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武练功,一起上阵杀敌,一起经历过生死。可如今,另外两个人,已经成了一抔黄土,就剩他一个,悲痛欲绝。
曾经对未来的期许与承诺,已成了一缕风,飘然远去……
“王爷,要不您去把他打晕带走吧?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不像方才似的,大哭大喊了,就是坐在地上,跟个丢了魂的破布娃娃一样,不哭不闹,也不说话。
“让他自己待会儿吧,从封地临安到京都兰嵇城,他不知道憋了多久了。也许他一直不愿意相信,他们已经死了,如今见到了他们的坟茔,才终于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留寂无在坟前守着陆非晚,他们先一步下了山。
“许府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你可知晓?”
慕卿安点头,他指的是,许平之连给自己抬了两房小妾的事情。
或许他还想着,儿子孙子都废了,他还老当益壮,多纳几房妾室,没准儿能老来得子,依旧可以继承香火。
更令她觉得奇怪的是,一向泼辣蛮横的秦氏,居然也默认了他的做法。
也是,这个时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许骁腿没了,心志也残了。你指望他再在子嗣上出力,只怕也是有些困难的。所以,许平之就打量着干脆自己来。
“他不是又升了布政使一职吗?年后朝廷要出军备,王爷就不准备,抓一抓他的小辫子?”
容止陌却再一次确认,慕卿安是真的准备将许家人往死里整。
“你之前说,你掌握了他在青州贪墨渎职的罪证,如今可以交给本王了吗?”
慕卿安刚想说话,豆大的雨点说下就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
两人忙上了马车躲雨。
陆非晚被寂无拽下山时,都淋成了落汤鸡。
一身锦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被雨淋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凭着感觉摸索上马车。
一进去人还没坐下,一件披风就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
他也不管这许多,抓着就往脸上抹。等把脸上头上的水擦掉了,这披风也没法要了。
“容止陌,你可一点儿不厚道,怎么走也不知道叫我一声!”
慕卿安默默撇了撇嘴,这倒打一耙的。
然后就听容止陌毫不客气地回怼,“本王真是后悔今日出门没带镜子。”
陆非晚刚想问为什么要带镜子,就听那人欠欠地又说了一句,“照照你方才坐在地上大哭大喊,鼻涕眼泪一大把的丑样子。”
慕卿安表示她本来不想笑的,但实在忍不住。
陆非晚郁闷了,很严重的那种。
雨下得很大很大,幸运的是容止陌这马车防水功夫很好,尽管外面大雨倾盆,车内一点也不受影响。
就是苦了在外面驾车的寂无。
风雨无情地往他脸上狠狠地拍,眼睛被大雨淋得无法辨别方向。
车子扭来扭去的,一点也不似来时稳当。
“这么大的雨,要不让寂无进来躲躲,雨停了再走?”
慕卿安实在受不了这样颠簸,再颠下去她就要吐了。
容止敲了敲车厢,“进来。”
寂无如蒙大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麻溜地钻了进来。
缩在角落那,笑得憨憨地,“多谢姑娘体恤属下。”
陆非晚觉得好笑,“是你主子大发慈悲让你进来躲雨,你不谢你主子,谢慕姑娘干什么?”
寂无脸上那股憨劲儿越发明显,“郡王,您以后就会知道了。”
慕卿安挑了挑眉,知道什么?
好像跟她有关?
她狐疑地看向容止陌,一向从容的那人,快速避开了她投过来的眼神。
寂无朝陆非晚挑了挑眉,好像在说,快看快看!王爷害羞了呢!
聪明如陆非晚,岂能不懂他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