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0章 无用的歉意
李慎轻轻抚上瑛娘头发,她身体一顿。
他感受到,不悦愈发浓重。
抓住她一把浓密的头发,揪得她不得不向后仰头与之对视。
他垂眸看着她姣好的容颜,“你怕我?”
“爷……今天是不是过得不顺?”她一只手摸住被抓的头发,勉强笑问。
“不想笑就别笑!何必做出这个样子骗本王。你从没忘掉,对不对?”
瑛娘反应很快,收了笑意,“爷先松手,瑛娘好答话。”
李慎松开手,平静的面容下,眼睛里翻滚着浓浓的情绪,一触即发。
瑛娘心中泛起惧意,她知道这是李慎暴发的前兆。
她跪在地上,抬头,黑发散落,惹人怜爱。但脸上并无哀求之色。
她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意兴阑珊,“爷怪我?之前的难过瑛娘的确没忘掉,但瑛娘想和爷一起向前看,一起走下去。”
“瑛娘不想瞒着王爷,有时我的确难过,但并没有怪过你,虽说结缘开始的不好,之后只要美好足以弥补从前的遗憾。”
“王爷,瑛娘身上的伤疤都脱落了,痕迹还没消除,连身上的疤痕都这样难消,何况心上?”
她说话时一直看着李慎,丝毫不回避他的眼神,十分真诚。
李慎脸上的冰霜似乎溶化些许,仍然怏怏不乐。
瑛娘跪直向前膝行几步,将脸贴在他腿上,手抓住他的袍角,低语,“爷是手痒了?要打就打瑛娘吧,别打旁人。”
李慎僵住身子,不可思议,“你……愿意?”
“我非愿意,只是……不愿意你去打旁人,你……你总要把人家衣服剥掉才打……”
李慎心内如地震,难掩诧异,托起瑛娘的脸,“你嫉妒?”
瑛娘不回答,她今夜说的谎话太多,已经说不动了,只是用无辜的眼神与他对视。
李慎松垮下来,瘫坐在椅上,“去把爷的细鞭取来。”
瑛娘将身子俯低,用额头触碰冰冷地面,“是。”
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向李慎的厢房?
月光温柔又无情,云朵缱绻围绕月亮。
树梢挂着春意,她孤独地走在无人的花径,花草时不时牵绊着她的裙角。
她走得跌跌撞撞,风灯孤寂地摇动,光影不安地乱晃着。
真的坚持不下去就算了吧,别坚持了。她边走边想。
脸上又湿又凉,不知不觉中,她在流泪。
这样不对等的身份,让她的复仇如此艰难。
连哭,也要悄悄哭,别给人听见。
夜色吞没了她的悲伤,给她一个可以隐藏的怀抱。
让她无声肆意地将悲伤流淌。
她拿到细鞭时,心里狠狠唾骂自己,谁愿意这般自轻自贱,亲自递上鞭子,让人抽打自己?!
她口里弥漫着血腥气,咬破嘴唇却无感觉。
……
这一夜,对李慎是新奇而愉悦的体验。
爱欲纵横而肆意,他把握着尺度,用“蹂躏”去表达爱意。
他对身下的女人产生了说不清的情愫。
依恋?依赖?仿佛都不是。
但他知道自己不舍得对她下重手,皮鞋在她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伤痕,他一面愉悦,一面心疼。
纠结的情绪把他的爱欲推向新的高峰。
他是多么想把这女人揉碎,搂着她时想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
他不许任何人再碰她。
这是他一个人的金丝雀。
等他做了太子,第一个要收拾占了她初夜的那个男人。
到那时,他的瑛娘就再次干净了,就真的只属于他一个人。
……
欢爱结束,他心绪难平,穿鞋出去,不多时哑女进门为瑛娘涂药,烛光下哑女下巴上的胭脂痣越发艳丽。
哑女打着手势说这次伤得很轻,两三天就能好起来。
瑛娘浑身伤,侧躺在床上。
李慎不知所踪,他不舍得下死手打她,身体满足,可是没见血心头的火没畅快发出来。
夏公公跟上来,头低着如一道影子贴近李慎,“爷心里还不痛快?”
“嗯。”
“要不爷今天宿厢房?叫个丫头进来伺候?”
“也好。”
书房离璞玉轩不算远,但也听不到动静。
当瑛娘第二天得知,头天夜里有个丫头因伺候时打碎了王爷最珍爱的墨方,被打了两下悬梁的消息。
她如被抛上岸的鱼,用手捂住喉咙,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夺眶而出。
她边哭边笑,笑自己太痴,以为他还残余着一丝人性,经由她安抚,他能放下屠刀,别让无辜的下女遭了毒手。
她那么经心地安抚他、仰望他、体贴他、讨好他,他竟铁石心肠到压根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方与她欢好过,便又去亵渎另一个女人。
在这府里,所有女人,包括王妃,都是独属于他的物件。
瑛娘从没这样放肆地痛哭过,涕泪磅礴,呼号有声。
她的心彻底死了,她所有的努力都是无效的,救不了任何人,也救不了她自己。
……
她也不梳妆,呆坐窗前,披头散发,身上全是药膏。
连王妃过来也不起身请安。
浓重的药气弥漫了满屋,哑女见王妃过来,上前跪下磕头。
王妃从前未见过这个哑奴,那女孩子“啊啊”比划着,又拿了药膏晃动着,王妃便明白了。
“昨天夜里死了个丫头。”王珍儿见瑛娘歪着头,脸上有干了的泪痕,心中也很难过。
也许全是因为她昨天刺激了李慎,才导致其凶性大发。
她握住瑛娘的手,不知怎么安慰这个可怜又勇敢的女子。
“我受够了。”瑛娘淡淡说了句。
看也不看王珍儿一眼,扭身走到床边,鞋也不脱躺在床上,用被子从头到脚将自己蒙了起来。
王妃沉默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昏暗房间,被子下拱起的人形在微微发抖。
她想说什么又觉无话可说,最终只是深深看着这一幕,慢慢退出房间。
……
李慎度过一个坐如针毡的早朝。
几个年长的皇子都在后殿等候,朝堂上大臣因立太子吵得不可开交。
李嘉和李瑞都有多数大臣支持,只有归山常大人等几个人支持李慎。
李瑞实在,看李慎面上挂不住安慰道,“哥哥别介意,父皇原先也无人支持,也登基称帝。”
李嘉压根不在意,坐在椅上,心不在焉把玩着腰上的荷包,上面绣着连翘,黄色十分显眼。
大臣们不晓得皇子就在皇上龙椅的石屏后面,言辞激烈。
李慎难以坐得住,起身到殿外,但听到的那些说辞深深刺痛他的心。
朝会散过,几个皇子照例进去,交上自己看过的折子,那是一些地方政务。
皇上要考较他们处理政务的能力。
李慎不在状态,脑子里一会是那个吊死的女子模样,一会儿是瑛娘哭泣的声音。
说了几件事,连地方官的名字都说错了。
皇上勃然大怒,当着李嘉和李瑞的面训斥他道,“斗鸡走狗不见你这样没精神,不是平日挺会玩的吗,怎么一说起政务就没了精神?!”
父皇眼神如刀,吓得李慎强打精神低头不语。
皇帝道,“朕在前面为你说话,你却如此拉垮,烂泥糊不上墙,不管是为你父皇,还是为你姑母,你都不应该这么颓废!辜负旁人你倒是一等一的。”
这话深深刺中李慎的心,每一句都像在嘲讽他。
他心里全是瑛娘苍白的脸,泫泫欲泣,咬破嘴唇也不叫喊的可怜模样。
他心中有种沉重的情绪,从前没体验过——很想和瑛娘说声抱歉,他再也不会用她不喜欢的方式对她。
愧疚。
他对一个出身卑贱的女子产生了愧疚!
一切,还不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