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保全收了贿赂,西江便将马车周围的人全部遣散,给两人留出了足够的距离说话。
但好好说话那是不可能的。
薛明月一边伪造着经历过痛哭的痕迹,一边抬眸瞥了眼谢琅,没好气地道:“既然要回京,你怎么也没遣人来告诉我一声?”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抱怨。
显然不同于先前冷冰冰的拒绝态度。
左右不过是一封书信的事罢了。
何至于等西江到了温泉庄子,她才知道二皇子伏诛,陛下要将她召进宫中问话,实在太过匆忙。
听到她略显亲近的埋怨,谢琅黑眸中掠过一丝温柔的笑意。
但下一瞬面上的笑意又淡了下来,嘲讽地牵了下唇角。
“陛下今日下旨废萧铎为庶民,要将他流放至崖州,但却没下令要处死他,他是担心我会抢先动手把萧铎给杀了,这才突然下的旨。”
他眼中的杀意不似作伪。
薛明月眉心微跳,很快就想起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
她记得从京城传过来的消息里,好似有提过谢琅因为‘她’的失踪怒不可遏,当着陛下与朝臣的面质问二皇子,又在萧铎被囚禁后,放话说必杀他。
“陛下相信你是真的被萧铎手下的人抓了起来,但他也相信我早就找到了你。”
“嗯?”薛明月诧异。
谢琅拿起帕子在她泛红的眼角擦了擦,点头道:“所以此番召你进宫只是为了确定此事是否属实,你只需知道关着你的别院里仆人的态度前后有所变化即可。”
“无论他问什么,你只管一问三不知。”
薛明月感到轻微的刺痛,不由得向后仰了仰头,刚往后撤,后脑勺便被一只大手被托住,又给推了回去,谢琅清朗的眉眼映入眼帘。
他低声道:“别躲。”
“……有点痒。”薛明月见躲不过,有些紧张的抿了下唇,努力将心神放到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上。
“态度前后变化,是为了佐证你找到了我?”
“可我并没受到不好的对待,这段时日甚至还养得胖……容光焕发了一些,陛下想来应不会因此事再给二皇子多加一道罪责,你还想杀了他?”
薛明月轻咳了声。
将萧铎贬为庶人流放就是景平帝为了护住这个儿子的手段。
谢琅垂眸,手上仔细地将她眼圈的胭脂抹匀,嗯了声:“当然要杀,既然陛下舍不下心,那我就帮他,让他不得不狠下心诛杀萧铎。”
薛明月若有所感地闭上嘴,没再追问下去。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谢琅要怎么帮景平帝诛杀自己的儿子。
而且,薛明月忍不住觑了眼他淡定从容的表情,心脏不禁怦怦跳。
他要杀的可是皇帝的儿子,还是想要逼迫皇帝亲手弑子,居然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看起来,就好像他根本就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这个揣测太过大逆不道。
薛明月连忙把念头甩出脑海,压着自己不去想。
“到时面见完陛下,他还会让你去见皇后,由皇后来问你,你依然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定你被关在那处小院即可,剩下的由我解决。”
“喔,那我还要哭吗?”
谢琅失笑:“若是哭不出来,不哭也行。”
薛明月眨巴了一下眼睛,耐心地等着他终于松手,这才用手指碰了碰眼角,问道:“若是我哭的话,这个胭脂不会晕开吧?”
要是真这样,那她和谢琅就要满门抄斩了。
谢琅屈指在她额头轻轻敲了一下,好笑地摇头:“不会,这是用防水的颜料做的。”说起入宫的事,他一下想起了什么,忽然道,“还记得萧晴儿吗?”
薛明月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不记得!”
“在秋猎时她不小心碰到了毒物,待回京后陛下便让太医院会诊为她诊治,但却并未将其治好,反而变得更为严重,毁容了。”
谢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很冷淡。
薛明月下意识心中一突:“毁容?”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老虎藤的功效,除了会让人浑身长一会儿的红疹之外就没有别的作用了,在秋猎时那些人始终未好,那是因为谢琅在暗中加药。
但老虎藤确实不是什么毒物。
能让萧晴儿毁容,这里面想来也有他的手笔在里面。
谢琅黑眸幽深,嗓音里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嗤笑:“设计想要绑架你的人里就有她,萧铎我要杀,那她我自然也不会放过。”
除了这两人之外,动手的白真真已经在私牢里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
不急,还有些人他日后都会一一清算,比如徐家。
如今整个雍畿城的人都知道薛明月是他不可触之的逆鳞,不会再有人不长眼地在她面前说些风凉话,这也是他为何带她回京的原因。
谢琅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瞒着她的打算。
薛明月将他冷酷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哑然,隐在袖中的指节蜷了蜷,她总觉得他这副模样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出哪儿熟悉。
但她对此又能说什么呢?劝他下手轻点?得饶人处且饶人?
薛明月从没标榜过自己是个好人,更不是什么道德圣人。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没少在二皇子还有九公主手下受苦,前世更是被害得家破人亡,即便这一世他们还没做得那么过分,那又如何?
她就是这么个小心眼记仇的人啊。
薛明月抬眸直视着他:“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我能做的事虽然很少,但我手里的戏班子在京城还是蛮有用处的。”
起码帮他扭转一下风评还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谢琅面上的冷漠神色瞬间散了个干净,稍显得意地弯起唇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煞有其事地道:“好,我不会客气的。”
“别老是动手动脚的!”
薛明月瞪了眼因一句话就蹬鼻子上脸的人。
谢琅敷衍地嗯了两声。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马车重新启程,缓缓地驶进了京城,又穿过南城门进了皇城。
薛明月顶着苦肿的眼睛下了马车,跟在谢琅的身边,随着刘保全走向了景平帝平日里召见大臣的大殿,一路上气氛格外肃然。
就连宫娥见了谢琅都战战兢兢的。
薛明月挑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