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看到这张药方的时候薛明月是懵的。
她两辈子经手过的药方加起来不算少,不论是什么样的方子她扫一眼多少心里都有数,但一开始见到药方时满头雾水,怎么都没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里头甚至有两味带了毒性的药材。
除此之外,药方上写的全都是些很药性极端的药,而且是极阳的药材,属性热。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大夫敢开这样的药方给人治病。
盯着药方看了良久,薛明月才想起来少年拿出药方时说的那番话:兄长旧疾复发。
什么旧疾需要用这样极端的药方?
毕竟她也是背过很多医书药册的,就连毒蘑菇都能玩得很厉害,没少去学一些偏方之类的。
薛明月脑海里瞬间就蹦出了一种可能:喔,他兴许是中毒了,所以这应该是用来解毒的药方。不过,这上面的药材可不便宜,单是一味苫明子就已是很难求了。
而且,看这个药方的破损程度,想来经常用。
这就意味着少年口中的兄长,身上的毒至今未解,这张药方并不能解毒,那就只能起到延缓的作用。
她的话刚说完,少年就猛地抬头朝她看去。
这个反应侧面说明她猜对了。
曹大夫眉心倏地跳了跳,正要开口,就看见薛明月起身拿着药方往他走了过来,将方子递给他,理不直但气壮地道:“老师,您来看看这方子。”
“……”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啊?
曹大夫哼了声,接过方子就看了起来,师兄妹两人也连忙凑了过来。
薛明月眼神飘忽,又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弥补道:“其实师兄说的那些东西我知道,我只是……”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起了凌肃。
她曾见过差不多大的凌肃为了他的妹妹求医的着急模样。
一时就没控制住生了恻隐之心。
反正只是赠出去一副药而已,她真的就只给这一次,应当也不会生出什么事来,她不是因为心生同情就想要帮他,一副药也做不到什么。
这世上值得同情的可怜人那么多,她怎么帮的过来呢?
能做的也只有眼下罢了。
薛明月话才刚说了一半就被曹大夫给制止了,三人认真钻研起来这张药方,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只好转身看向愣在那儿的少年。
见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破袄,微不可见地叹了声息。
她犹豫片刻,转身去桌上拿了个新的茶碗,将温在炉子上的蜂蜜花茶倒满一杯,走上前去递给他,轻声:“你兄长的药这里能抓,不过你要在此等上一等。”
少年瞬间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推拒,但拗不过薛明月的坚持。
在看见她要伸手来碰自己时,下意识缩了缩手,这才赶紧将茶碗接了过来,温热的碗壁让他冻僵的手指感到了暖意,红着脸小声道:“谢谢您。”
薛明月对着他笑了一下。
见状,谢琅皱起了眉。
他眼神冰冷地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看,心里琢磨着这人是哪来的,隐藏在暗中的那些人居然没一个人将见到少年的事上报。
他所想的远比薛明月和曹梦清他们多得多。
比如,他在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就猜测,会不会别人故意派过来的探子;又或许是京中还有人没死心,见娄之章那边插不进去,所以来找了他的老友。
无论这人是何身份,明日就能知晓了。
谢琅垂下眼睑,走过去故意将手臂横在两人之间,将他们隔开,淡声道:“姑娘,立冬她们将晚膳带回来了,您不如去那边等着?”
握着剑的右手大拇指顶开了剑柄,露出了一丝冷光。
这缕冷光正好晃了晃少年的眼睛。
少年的脊背顿时僵硬起来。
薛明月:“……”
话音刚落,屋门就被人推开,立冬和流杏各拎着个大饭盒走进来。
她无语地瞅了谢琅一眼,真不明白他吓唬防备一个小孩有什么必要,看这少年的模样最多十岁,比她还矮了两个头,而且他浑身上下哪藏兵器的地方?
谢琅垂眸,漆黑的眸子与她对视。
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姑娘,有什么需要问的您尽管可以安排属下去办。”
办什么办?薛明月暗暗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了他好几声,说的好听是警惕心高保护欲强,说的不好听就是死性不改,控制欲太强。
她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
薛明月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正好落后了谢琅半个身位,能让他将自己挡住但又不会遮住视线,她很熟练地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然后看着被吓得整个人都僵住的少年,只是温和地问了一句:“我能问一下你们住在哪里吗?”
以老师的性子来看,他估摸着会亲自跑上一趟。
能用上那么多极阳药物来解毒的毒,怎么也能称得上是奇毒了,老师应该会想用它来丰富自己的医案。这样的经历实在稀少,老师不会想错过的。
少年紧紧攥住手中的茶碗,脸色煞白。
他的眼中满是矛盾、挣扎。
一时间竟不知道此次前来是福是祸,但兄长的身体确实经不起耽搁,毒再次复发,可他们也真的拿不出买药的钱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大老远跑来。
少年咬了咬牙,抬起头来看着她,豁出去道:“我……我们就住在下沙县外的破庙里。”
说了,兄长还可能得救。
但不说的话,兄长可能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哪怕兄长醒来将他狠狠训斥一顿,他还是想要抓住眼前这个机会,笨拙且努力地让自己说出来的话显得可信一些:“诸位贵人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前去查探,破庙里住的不止我们。”
“我们兄弟俩在下沙县待了许久,认识我们的人很多。”
谢琅当然会派人去查,不过……
他摇头:“你说的这些不足以证明你的身份,你可有敕牒?”
少年脸色陡然间变得苍白慌乱。
他们要是有敕牒这东西,怎么可能沦落到在县外的破庙里头。
他硬着头皮,艰难道:“……我兄长之前是上过战场杀过蛮族的,我真的没说谎,他身上好多旧伤,都能证明他的……”
“你兄长中的这种毒很奇怪,你给的这个药方也很奇怪。”
曹大夫忽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