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话的声量并不大,听起来还颇有几分稚嫩,但又能听出其中的焦急之意。
似是没等到回应,外头的人又紧张的拔高了嗓音:“敢问此处可是药庐曹神医住所?”
这一拔高嗓音居然还破音了。
可见来人兴许是个还在变声期的小少年。
屋内的几人面面相觑。
薛明月朝外看了眼,下意识便起身站好:“老师,我出去看看。”她把手里的茶碗放下,在喝了蜂蜜花茶之后,她的喉咙便感觉好了许多。
她才站起来,就被谢琅给按回了椅子上。
谢琅淡声道:“你们在此处歇息便是,我去外面看看来者何人。此人若是前来求医之人,病症不急的话我便让他明日再来。”
这么晚还找上门来的,可想而知病症自然是急的。
曹大夫抬眸觑了眼这个面容普通的侍卫,心中只觉有些怪异,可又不知由来。
他摇了摇头:“既是求医之人,那请进来便是。”
原本义诊的目的便是让附近求医无门或是被病痛所困扰的人能够有机会接触到大夫,若是真规定了何时开始何时结束,那未免不近人情了。
这样的事他经历的很多。
总有些偏远的人收到义诊的消息得太晚,他们能费劲全力赶过来就已经是尽力了,他自然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再者,这会儿也算不得晚。
谢琅眉梢轻轻一挑。
前世他率兵攻下雍畿城之后,那时曹梦清早就因为娄之章的缘故隐世,他也曾命人请他出山为自己治腿,但他可不是如今这副‘善意’的性子。
不仅将他命人送去的礼品扔出屋外,更是扬言绝无为他治病。
即便那时谢琅一声令下就能要了他的小命,他也依然我行我素,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出如今这个小老儿的模样。看来,他当真错过了许多。
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如今曹梦清没有表露出对定远侯府的不喜,是因为娄之章与薛明月;后来他几度拒绝为他诊治,亦是因为这两人。曹梦清心里怨恨着他,谢琅都知道。
当年娄之章的死牵涉过多,但至少摆在明面上的缘由确实是因为他。
想到那些往事,他垂下眼睑掩去了眼中的晦涩。
薛明月抬手拍了下他的手臂。
她朝外努了努下巴,道:“按老师说的去做就行,早点诊完早点吃饭。”
光凭早上那些马蹄糕可撑不到现在,哪怕有流杏见缝插针给她喂糕点,她这会儿也仍然饿得前肚贴后背,整个人都快蔫下去了。
听着她拖长了的惫懒语调,谢琅差点没忍住伸手去捏捏她的脸。
幸好临门一脚被他控制住了。
不然这层伪装掉的就实在太轻易了。
谢琅这会儿只想让她好好吃饭,然后再好好休息,他安排都做好了,等吃完饭就将她带回庄子泡个温泉松快松快,他连会按摩的侍女都准备好了。
偏偏这时有人跳出来煞风景。
谢琅应了声,便快步走了出去。他一离开,何师兄就忍不住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小声地道:“师妹,你家这个侍卫瞧起来气势可真足啊。”
薛明月眨了眨眼,唔了声没说话。
她能说什么,说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堂堂定远侯兼当朝金吾卫郎将,他的气势足不是针对你一个人?那师兄可能真的会被吓坏。
毕竟从李年最近给她的信上来说,谢琅如今的名声可是凶狠得能止小儿夜啼。
没过多久,谢琅就领进来一个半大少年。
少年穿着衣衫褴褛,天这般冷也穿得单薄,生得瘦小,头发乱糟糟,脸上不知糊了什么黑一块灰一块的,有些怯生生地跟在谢琅的身后,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冻得通红的手也局促地缩了起来。
薛明月来回打量着他,并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毛病来。
除了手脚生了冻疮,且过于瘦弱之外并无其他毛病。一时间她开始有些怀疑莫非对方有什么隐藏的病,她医术还不到家,所以没看出来。
早在他们进屋之前,曹大夫就已经重新坐直,目光在少年身上转了一圈,疑惑地道:“你来看病?”
见他这个反应,薛明月瞬间就放心了。
她的眼光还是准的。
少年连连摇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不是我来看病,是我的兄长病了。我听说曹神医义诊会送一副药,这才想来碰碰运气。”
但没想到他赶过来天都黑下来了。
叶师姐温声安抚道:“你不必紧张,我们确实会为前来看诊的病人送一副药,你没听错。”
何师兄也跟着道:“你兄长可一并前来了?”
眼前的少年一看就知道生活过得并不是多好,既然专门前来,那不论身份他们都是会诊治的。
少年又摇了摇头。
曹大夫皱眉,接着就看见少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药方,眼神胆怯紧张地看着他:“我兄长近日旧疾复发无法前来,但我将他抓药的药方带来了。”
“您能按药方给我抓一副药吗?”
这话让屋内的几人都感到诧异。
薛明月则是顿时恍然:怪不得说是听说送药才过来的,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看了眼站在中间浑身紧绷的少年,在见到他眼底的乞求之色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微一顿,轻咳了声道:“去把药方拿过来给我看看。”
她偏头看向身边站着的谢琅。
谢琅挑眉,不着痕迹地舔了下后槽牙,她总是这么容易发善心。
心里如是想着,但他从善如流地走过去把少年手中的药方取来递给了她。
曹大夫当即看向薛明月,眉心紧皱,眼里流露出果然如此的情绪。
倒不是认为她做错了,而是觉得她初次义诊,该犯的错果然还是让她给碰上了,她也真如他设想的那般做了,这个弟子还有得教。
叶师姐见状连忙道:“师妹看完后记得给师父。”
“一般而言,我们虽会给前来看诊的病人赠一副药,但前提是我们诊治过病人之后,在没亲眼看见病人之前,我们很少给人拿药。”何师兄解释道。
实在是这样的事隐患太大。
谁也不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又究竟拿着这副药去做了什么,若是不小心喝药喝出事了,到时事主只认你,谁让你抓药了呢?
曹大夫就曾碰到过这种事,是以这些年义诊所赠的药都是按到场的病人给的。
少年失望地垂下眼睛。
原来这里也不行么……
这时,屋内忽然响起很轻的一声恍然:“原来是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