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陆方还在哭,薛明月转头看向了安太医。
对方的目光先是从她身上掠过,落在了旁边的曹大夫,接着才朝着她摇了摇头,油尽灯枯之象这种话自然是假的,故意说给陆方听的。
有他师兄在,娄之章自然不可能有事。
安太医的表现实在坦然,薛明月感到有些诧异,又偏头看着曹大夫,无声地做着口型:是您让安太医配合我们做戏吗?
曹大夫还臭着张脸,对着她摇头。
薛明月挑眉,不是他的话,那安太医为什么要帮她?
曹大夫顺手拿起桌上的纸塞给她,将她往外推:“这是我们讨论出来的新药方,你跟着下人去抓药,先去煎出一副药来。”
“师兄我不放心,我要亲眼看着这副药煎出来。”
安太医忽然开口。
曹大夫冷笑:“你想跟就去就跟去,太医院的院判大人又不是我能指挥得动的。”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针锋相对,但实则暗含配合之意。
薛明月眉梢轻挑,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安太医摇头,甩下一句‘师兄你还是这样’,就跟着薛明月离开了屋子,去仓库里照着药方抓药,等确定四下无人,他才从衣襟里取出封信递给她。
说出来的话却让薛明月一下愣住。
“我原来是定远军里的军医,这次过来是奉了小侯爷的意思。”安太医开门见山地道。
“他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所以托我给你带了封信来,让你不必操心京城那边的动静,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老先生会出意外是他没料到的,很抱歉。”
薛明月整个人久久没有回神。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在秋猎围场里的那些事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怪不得,当时那么多的御医都没人理会她,唯有安太医从一开始就将她带在身边。
原本她还以为是景平帝的缘故,现在看来,应该是谢琅的意思。
他不仅给她求来了光明正大学医的旨意,还为她找了个老师,若不是安太医说出来,她可能永远都猜不到这里面还有谢琅的手笔。
见她久久没吭声,安太医不得不补充道:
“老先生摔的这一跤只是看着严重,但其实除了右腿轻微骨裂之外并无其他的伤,侯爷派的人及时将他救下来了,刚才那些话是说给探子听的。”
薛明月无意识地捏紧了信封。
抿了下唇,嗓音有些干涩的道:“我知道了。”
说完她忽然顿了顿,抬眸看着安太医,莫名多问了一句:“侯爷在京城做的事是不是很危险?”
问出口之后薛明月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又当即改口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告诉我……”
“危险定然是危险的,不过我们其实都猜不透小侯爷究竟想做什么,不过他行事自有章法,他不会去做没有把握之事,你可以放心。”
安太医神情复杂,语气颇有些感慨。
何止是猜不透他想做什么,许多军中旧人甚至都不理解他这会儿的做法。谢琅一回京城就拿白家开刀,白家原来多受定远侯府照顾,如今就有多惨。
一夕之间所有的白家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都被单独囚禁了起来。
从外面看没有任何异常,但其实谢琅的亲卫已经接管了整座白府,白家名下的所有产业一夕之间全部关门,有官职在身的人也齐齐告假。
没两日,这些人就全都因各种事被禁卫抓进了诏狱,官职被撸。
这些动静导致那些旧部如今战战兢兢。
而且,二皇子本就因为汤家的事以及山西赈灾银之事被陛下训斥,肉眼可见没有再起复的机会,就连四皇子都没趁机斩草除根。
谁能想到小侯爷会在这时候跳出来呢?
就连安太医都觉得他大概可能真的是被人下了降头,因为他看着就不像是会怒发一冠为红颜的人,但他所作所为实在是像得离谱。
安太医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待会儿我先出去,你看完信之后再拿着药出去就行,外面我会解释不必着急。”
薛明月点头,低低地嗯了声。
安太医很快转身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
她这才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指,拿着信走到透着光亮的窗边,拆开了这封信,信的开头和以往他写的每封信都差不多:【吾妻明月,展信佳。写这封信时我还在深宫禁卫,禁中未备桃花笺,条件有限,只能委屈你看这样普通粗糙的信纸。】
薛明月垂眸,罕见的没有对此说别的话。
不知是心中急迫的缘故,还是他实在很忙碌,字迹不像从前那样整齐,能看得出来字迹飘得像是要飞起来,许多连笔,时有停顿的痕迹。
尽管他有意控制,但依然能看得出来。
这封信很简洁,甚至没有那些让薛明月一直吐槽的没用废话,直接就告诉她,关于她失踪的消息的确是他放出去的,因为他要借这件事对别人动手。
他也的确和外公达成了共识,不过他并没想过要让外公以身犯险。
【此事是我未思虑周全,我很抱歉,今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派去的护卫应当就到了,这是明面保护外公的人手。】
那就意味着暗地里还有其他的人手?
薛明月耐心地看下去。
谢琅很直白地告诉她:没错,京城如今的紧张局势都是他一手操控的。除了他要达成的目的之外,刺杀她的那些人他正在处理,包括白真真。
薛明月看到这里时顿了顿,眼神微微一变。
再往下写的就是他对白家的处置。
这些处置几乎全是照着白家人的痛点去办的,爱财的破财,爱权的失权。
【……宴会那日给你我下药,据白家人交代,此事是他们与白真真的谋划。原计划中那人应是白真真,你恰好出现在庭院中,才致使了这桩意外。我思虑许久,仍觉得该告知你此事……】
薛明月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刹那间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那日的事一直以来都像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从始至终她都知道,在这件事里她是被谢琅所连累的人,也知道这是有人在算计谢琅,他身边那个被揪出来的小厮只是替死鬼而已。
但无论谢琅怎么去查,都没办法查出幕后之人。
原来,原来那人竟是白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