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就是皇后的亲外甥啊。
薛明月恍然,这么说她倒是记起了他这号人来,据说皇后对他这个外甥非常宠爱,就连景平帝对他也非常好,待遇甚至能与宫中的皇子公主相比。
而帝后这么做的原因是,陆方长得像已故靖恭太子。
靖恭太子是帝后唯一的嫡子。
他自出生起便被景平帝封为太子,据说他出生时霞光满天,似有百鸟来朝,自幼便聪慧无比,景平帝甚至曾经当着满朝廷的面说这是上天赐他的麒麟儿,而他也不负这个叫法。
十一二岁便开始参政,待人温润有方,胸有沟壑,德才兼备。
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成为大晋朝青史留名的好皇帝。
但是,大概在十年前左右,突如其来的寒潮让蛮族大举南下,北疆边关战事失利,节节败退,天子震怒,欲御驾亲征。
百官出言相劝,于是太子代天子出征肃州。
但在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太子亲登城墙为将士击鼓,却意外被蛮族所射流箭射中,身亡于边疆。
帝后大恸,自此太子之位空悬至今。
陆家入宫劝慰帝后莫要因伤心而坏了身子,陆方也就是在这时被帝后发现,长得有几分像小时候的太子,从那之后陆家眷宠更甚。
只不过陆方不像汤家子那样嚣张,仗着自己有个贵妃姑姑就作天作地。
而像陆家那样的门第,不是薛家以往能够攀附上的,以至于薛明月不太记得他,只知道陆家家风甚严,并未听说过陆家子的荒唐事。
倒是昨晚和他吵起来的那个温子清她有印象。
他和江华表哥同窗,亦是同榜的举人,在上辈子他们俩还是同科进士。
薛明月能记得他,还是因为上辈子被派去协同审理二皇子谋逆案的人里面就有他,当时她想要进大牢里探望谢琅,也有他在从中帮忙。
思及于此,她整个人忽然间顿住。
外公在朝中有这么多交好的学生与友人,即便他被卷入谋逆案,以他们的能力怎么也能保住他的命,那外公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只是一刹那,薛明月就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
好似有张隐形的大网正在逼近,无论她怎么做都打不破这张网。
每当她感觉自己掌握了一部分真相,但很快接下去发现的事又会彻底推翻她先前所想,她上辈子究竟活得有多么的糊涂?
“流云,你找机会去问问庄子里的下人,打听一下外公和陆少爷的关系。”
薛明月听见自己如是这样吩咐道。
她回过神来,用手掬起一小捧水扑到脸上,勉强让脑子变得清醒了些,出门之前让流云也给她画了个妆,尽量往不像她的方向画。
这才重新戴上面纱,从回廊走向隔壁的屋子。
屋外歪歪倒倒地睡了一片。
不知是谁给他们拿了两三床被子来盖着,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睡得横七竖八,薛明月瞥了眼睡在最边上的陆方,很快就收回视线。
这时,屋里传来压低了声音的吵架声。
“你这副药开得不行,这样的重药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你根本就不了解他的身体!”
这是曹大夫的声音。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像你那样温吞的治法只会将他的病情拖得愈发严重!我当太医这些年,下过的重药不计其数,我很清楚!”
这是安太医反驳的声音。
曹大夫气极反笑:“是是是,你当这么多年的太医了不起!若是你把人治出毛病,你怎么交代?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我自然能担得起。”
“你拿什么来担?用你的院判令牌是吗?”
“师兄,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惯我去当太医,但我这些年经手的病症不比你在民间少,如今我已成了太医院院判,总能证明我当年的选择没错。”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
薛明月没想到听墙角还能听到这样一桩事来,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曹大夫和安太医是师兄弟?
那她岂不是被这对看起来关系并不和睦的师兄弟同时收为了弟子?不会到时候这两人非要让她做个二选一的选择吧?
薛明月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霎时有些头皮发麻。
又过了一会,等里头的吵架声逐渐平息,她才端着早餐托盘走进了屋子。
一进去就看见分别站在两头、互不挨着、背对着背生闷气的师兄弟,一副看起来恨不得和对面隔得越远越好的模样。
薛明月眨了下眼,轻声道:“安太医,你们还没吃早饭吧?”
说完,也不给他们来询问她的机会,又问道:“方才我听你们在争论老先生的病情,他的身体是有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吗?”
看见她之后,两人黑着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
安太医好似一眼就认出了她,但一点也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儿,直接道:“娄老先生体内旧疾不少,但偏偏这些年都没好好治,日夜煎熬已有油尽灯枯之象。”
曹大夫顿时震怒,道:“胡言乱语!”
“他体内旧疾……”
话才刚开头,他的胳膊忽然被人拽了一下。
这时,门外传来了少年人的嗓音:“……山长他怎会如此?”
转过头就看见陆方一副好似天都要塌了的表情,他的脸色很是苍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颤巍巍的:“明明山长身体好得很,上下山走得比我还快啊。”
薛明月:“……”
曹大夫见到他后神情立马收敛。
他睨向对面的安太医,对方朝他微不可见地摇了下头。
曹大夫心里有些不服气,却也得承认在这方面这个师弟确实比他更敏锐。
陆方眼睛发红,噙着哭腔着急地问道:“安院判,你是太医院里最厉害的太医了,你肯定能治好先生的对不对?”
“如果没有昨日那一摔,或许还有得救,但是……”
安太医朝着他摇了下头。
陆方嘴唇嗫嚅,半晌颓丧地抱头蹲下,屋里很快就响起了压抑的哭声。
薛明月愈发感觉纳闷了起来,她这个做孙女的人都还没哭呢,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学生怎么听到消息就哭了,他和外公关系那么好吗?
好奇怪,她又多看了陆方一眼。
外公也没说过,他在书院还有个这么小的忘年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