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雍畿,宫中禁卫处。
这里关押着许多陛下不愿交予刑部或大理寺的犯人,惨叫声彻夜不休。
谢琅面无表情地从一间牢房里走出来,随手将写满的证词交给站在外面的禁卫,他玄色的衣摆颜色很深,随着他的走动而不断有血啪嗒滴落。
他的眉眼间噙着散不去的戾气,令人望而生畏。
谢琅偏头,嗓音沙哑:“还有谁?”
旁边的禁卫咽了下喉咙,战战兢兢地道:“兵部员外郎宋成,还有礼部郎中姜如彻……大人,您已经连续审了两天两夜了,您也该休息一下了。”
再这样下去,铁人也熬不住啊。
谢琅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抬起下颚,道:“带路。”
那禁卫顿时头皮一紧,不敢再说些什么,立马小跑上前为他带路。
自谢琅擢升为金吾卫仅次于廉东树的二把手之后,他便可在宫中禁卫衙内来去自如,并和廉东树一起接手了对汤锟等抓捕嫌犯的审讯。
从那时开始,禁卫们便都发现了这个小侯爷不好惹。
他用来逼问嫌犯的那些方式,就连许多专门负责审问的禁卫都受不了,令人毛骨悚然,几乎没有犯人能在他手中撑下一刻钟就会被撬开嘴。
就算是再嘴硬的官员,只要他出手就没有搞不定的。
事后等他们再去牢房里看的时候,那些人都已经快没个人样了,要么是成了一滩烂泥,要么就是疯了。手段狠厉,几乎让人看不出他是名动京城的小侯爷。
若说从前他们只是敬畏,那如今见了谢琅便是单纯畏惧。
无他,他发起疯来简直没人能招架得住。
尤其是自从那位侯夫人丢了之后,他几乎是逮到谁就咬谁,甚至敢于当着陛下的面指认二皇子还有九公主,谁替他们两个说话,都能被他咬出一身腥。
到最后哪怕是陛下也没能说服他。
若不是陛下让他待在诏狱里,恐怕他都能单枪匹马地找上那些他怀疑的人。
廉东树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是又好气又好笑,挥退周围的禁卫,快步走过去拍了下谢琅的肩,低声道:“你非要和陛下较这个劲是吧?”
谢琅斜睨了他一眼:“放手。”
“若我不放呢?”
“审了快两天两夜,诏狱里的人都快被你审完了,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是吧?”
谢琅抓住他的手腕,反手就是一拧。
两人飞快地过了两招。
廉东树被震得手掌发麻,见他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忍不住低声喝道:“那是二皇子!陛下是不会将他交给你审的,你还没看出来吗!”
“就算他真的派人把你夫人掳走,在人没找着之前,你说什么都没用。”
谢琅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
他微微偏了下头,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中像是锋利的刀。
“二皇子终究是陛下血脉,你的那些审讯手段有多狠你不是不知道,用在别人身上陛下乐见其成,但用在二皇子身上就相当于打陛下的脸。”
廉东树:“景阑,我知道你心急,但越到这时你越该冷静。”
忽然,昏暗阴冷的诏狱里响起了一声嗤笑。
“冷静?我说过,要么他把人交出来,要么我会让他给我夫人赔命,我会亲手杀了他。”
“既然我杀不了二皇子,那只要他不是二皇子就行了。”
谢琅沙哑的嗓音回荡,似乎轻轻地瞥了廉东树一眼,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刹那间脊背发寒。
“你说陛下是更在乎汤贵妃所生的二儿子,还是他与皇后生下来的靖恭太子?只可惜了,那位德才兼备的太子殿下死得太早了些。”
…
与此同时,温泉庄子。
薛明月煎完最后一剂药喂外公喝下,确定他没有发烧之后就回了侧屋,很安心地睡了一夜。
既然外公安好,那些人要找的也是薛明月,与她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们蹲守在外公的屋子附近想要找到她,那他们就尽管蹲吧,正好今天雨下得那么大,这样淋下去总得有几个人出事吧。
反正现在能过来的探子背后的人,肯定都是想要想害她的人。
对他们,薛明月可没什么怜悯之心。
所以她睡得不能再安稳了。
任由外面的探子来了一拨走了一拨,但谁也没在娄之章的屋子附近见到薛明月,谁也没想到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就在一墙之隔的侧屋。
翌日清晨。
薛明月睁眼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还在下。
她揉了揉眼睛,翻身从小榻上起来,刚披上外衣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流云的声音:“小姐?”
薛明月眸子里浮出惊讶,连忙抄起旁边的面纱戴上,过去开门让她进来。
“流云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不要过来吗?”
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住,眼神奇怪,忍着笑道:“不是,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流云原本清秀的脸变得蜡黄,点上了许多雀斑,眉毛也变得很粗黑。
“这样就没人认出我。”流云侧身将屋门关好,端着半铜盆的热水进来。
“立冬说您现在是曹大夫的弟子,曹大夫与老爷是朋友,那有丫鬟来伺候姑娘您不是应该的吗?”
薛明月歪了下头:“唔,这么说也没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外公情况可还好?”
“姑娘放心,老爷无事,昨晚您睡下之后有位陆少爷请了宫中的御医前来,来的是安院判,然后他给出了和曹大夫相同的诊治结果。”
“……安院判?”
薛明月呆了一下。
流云:“现在的安院判就是安太医。”
“昨晚安院判和曹大夫还大吵了一架,后面还让曹大夫改了给老爷开的药方,纪夫子在场没能劝住。现在安院判还在老爷的屋子里。”
“……”
薛明月微微睁大了眼,茫然地张开了嘴。
怪不得昨晚她隐约觉得好像听到了吵架声,但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就没搭理,原来昨晚还发生了这种事?她陡然间就升起了一股心虚来。
两位老师在这时就碰见,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事。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关心另外一件事:“那个陆方究竟是什么身份?”
怎么能把太医院的院判给请来?
“那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妹妹的孩子,也就是皇后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