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要再次声明,我们并非在苛责某一方,责备某一方……”
“行了。”代表联邦的副总统阁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事已至此,还兜什么圈子,直接说重点。”
秘书长顿了一下,道:“就结果而言,前联邦英雄,是篡夺者:主宰的爪牙,他之所以致力于和平发展,是因为潜藏着更深,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目的就是,通过统一和壮大人类整体的方式,制造一个驯养人类,提供养分的牧场。”
“当年,我们的主要敌人是死难,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主宰的存在,既然要对抗死难,那最好的方式就是和平,在多方的努力下,和平最终到来了,而和平给了主宰入侵的土壤,联邦前英雄伊修就是这颗种子,他迅速发芽,成为了异化伟大存在‘树’的载体。”
“树的生长非常迅速,对现实世界的影响急剧增大,起初,被影响人们的症状是神情呆滞,动作迟缓,发病者群体不大,未引起足够重视,直到后来,出现类似症状的人越来越多,且行为举止高度趋同,这之后我们才意识到,我们的历史已经被入侵了。”
“以家族、亲子等血缘关系为支点,受影响的人呈几何数增长,主宰的爪牙在萨塔克开花散叶,就这一问题上,联邦和帝国举行了第一次会晤。”
这次打断汇报的是帝国方,藏在黑袍里的尊贵人物。
“在座的各位都是没法离开萨塔克,参加了六次会议,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说给谁听,有什么意义?”
秘书长求助地看向罗德里克,他起身鞠了一躬道:“公主殿下,温故而知新,我们已经错到底了,起码要知道,我们错在了哪儿,请允许她讲完。”
出人意料的,被称为公主殿下的人也没再说什么,反而自嘲道:“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也只有时间了。”
秘书长继续:“第一次会议,我们通过某种渠道得知,这个阶段的污染需要通过物理的媒介进行蔓延,于是我们敲定了最基本防止污染蔓延的措施,封锁萨塔克,尽管后面看来,我们这些措施执行的并不好,幸运的是,污染没有向两个文明蔓延的迹象,而有人在那之后替我们施行了更加强硬的封锁措施。”
“所以从结果来说,第一次会晤,进行的非常不错。”
“切断了污染的蔓延,第二次会晤要讨论的就是如何根除已有的污染,这一步的我们,仍没能摆脱凡人的思维,仅仅把篡夺者的污染当成了一种更高级的传染病,这让我们错过了解决问题的绝佳时机。”
“第三次会晤时,事态升级,出现行动、思维趋同的人已经不仅限于血缘纽带,而是影响到了社会关系,从属、朋友、恋爱关系等等,我们依旧没能找到解决根本问题的方法。”
秘书长微微一顿,随后继续道:“第三次会议时,我们提出的治疗方案由帝国方各位提出,为此,我们联合重启了以前在圣泰伦被封锁的精神实验,企图从人的精神世界解决病灶,结果是......失败。”
“精神方面出现的问题,只是簒夺者污染造成的现象,而非病根,在这方面努力无疑是饮鸩止渴。”
“第四次会议,距离上一次仅隔了十天......事态非常紧急,我们必须想出办法来了。”
“如果我们自己无法解决问题,就有人要帮我们解决。”罗德里克插嘴道。
房间内,本就不热烈的气氛更是一下落到了冰点。
秘书长手一僵,额头开始冒汗,她再次深吸一口气,道:“是的,有人,试图帮我们解决问题,方法是,在这个被封闭的空间里的所有智慧生物,都去死。”
都去死!
这是一个不够官方,无比森寒的用词,但在座各位都明白,这是个事实。
“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封锁萨塔克所有空间通道的人具有超乎两个文明科技水平的超级力量,其水平甚至超越了帝国方许多的伟大存在,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突破封锁,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
“太阳,来了。”
太阳,又是太阳,李桐洲知道,他们终于要讲到重点了。
“太阳,准确来说,是一颗恒星的碎片,它将直接出现在星环的暗物质外壳和大气层之内,如此近距离的布置,如此剧烈的温度,足以在五分钟内,杀死这个世界泡里的所有人,并且没有任何防御措施能提供有效庇护。”
“有证据表明,封锁空间通道和投放太阳的是同一个人。”
“不,不是。”罗德里克再次插话,摆了摆手。
众人齐齐一愣,公主殿下问道:“你知道?”
“等她讲完,我会逐条跟列位解释清楚的。”
于是秘书长继续:“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得证明,我们有能力自行摆脱主宰的控制。”
“上一次会议,我们敲定了最后一个方案,主宰和死难拥有完全相反的权柄,对人类文明持着截然不同的态度,一个需要我们保持平衡的繁荣,一个则从我们的痛苦中汲取力量,现在主宰占了上风,那我们就推死难一把,主宰喜欢平衡,那我们就搞一个平衡。”
“外面的屠杀、侵犯、偷盗,就是我们的杰作,也如诸位所见,我们失败了。”
“主宰的权柄,借由萨塔克作为跳板,已经膨胀到了连同为簒夺者的死难都无法相抗衡的地步,所以我们失败了,彻头彻尾,毫无保留地失败了,距离烈阳悬空,还剩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我们能做的事不多了。”
秘书长声音发颤道:“所以我谨萨塔克总督府......也应该代表我个人,请问各位,我们还会别的方法吗?”
“......”
沉默,无边的沉默。
此时罗德里克正式接过了场面,他起身,环顾四周,沉重地道:“封锁空间通道的人,我知道他......祂是谁,祂是自上古苏醒,和簒夺者一样,可以超越时间、空间,拥有永恒生命的某位近乎神明的存在,祂叫——”
又来了,当日月亮上,船长与他描述的那个名字时,那种某种概念被活生生抽离的感觉再次出现。
而且李桐洲能清晰地感知到,虽然概念被抽离,但二者发出的是同样的音节......这是一个很矛盾的说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位神明的出身,我们无从查起,太过神秘,也太过久远,但投放太阳的人,是一位我们都很熟悉的人物。”
罗德里克起身,走到桌边,敲了敲厚重的桌子,一字一句地道:“他,就是,门酒吧的前任老板。”
众人皆惊,公主殿下冰冷地道:“你是说,那个谢尔比?”
“正是,公主殿下您应该对他很了解。”
她沉默片刻后,冷笑道:“谁说不是呢,他差点就成为了帝国亲王。”
这绝对是个惊天大料,可事到如今,在座的各位也懒得再纠结这些问题了,因为他们其实都认识这位门酒吧的前任老板。
“他化名许多,身份更是无数,可以说,他是本时代影响力最大的人物,所以至今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连我也只知道,他姓秦。”
“他确实很强,可毕竟是出自我们时代的人,怎么也能和那位神明配合,投下太阳?”副总统疑惑。
“他的身份向来是谜,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出自哪里,所以他的能力也是个谜,我能知道的是,他告诉过我,如果,他会来当这个刽子手,也让我转告在座的各位。”
罗德里克清了清嗓子,道:“他说:如果在座的各位不想死,那你们就是人类的叛徒,因小失大的集大成者,我们的幸存,就是在用极小的存活概率,去赌两个文明的生死存亡。
这当然不是他的原话,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联邦那边,有人冷笑道:“那我应该怎么办,是不是该喊着为了全人类,然后举枪自尽?你是不是要劝对面的公主殿下,拿她那个伟大存在割开自己的喉咙啊?”
“恰恰相反。”罗德里克无视了发难,早有准备似的道:“我认为这是一种背叛,我们的文明对我们的背叛。”
“我不知道他和祂都出自哪里,是谁和谁,以什么立场劝我们束手就擒,但这一桌子人都代表各自三方,恰逢峰会,相聚于萨塔克,肩负着各自的使命,此刻他们却要求我们,死。
有人会跟我们说,这是责任,可我想说,这就是背叛,不折不扣的背叛,想想看,萨塔克有多少人啊,几十万,几百万,其中又有多少联邦人,又有多少帝国人。”
“这是命运,我们只能接受。”有人说道:“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太阳就高悬在头顶。”
这与其说是坦然,不如说是一个隐隐抱有期待的反问,他在反问:你还有没有什么最后的手段。
没人会对一场必死的宴会抱有期望。
但罗德里克却给出了属于他的回答:“我,还有办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投来期盼的目光,罗德里克没有故作神秘,道:“一个简单的选择题,人类要我们死,簒夺者要让我们半死不活,半死不活也比死了强。”
众人期盼的目光骤然转冷,甚至有人出离愤怒,帝国的一名皇家侍官猛地站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投靠簒夺者?你他妈简直就是人奸!”
罗德里克道:“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如果想活着就是人奸,那你下定决心放弃几十上百万人是什么?你告诉我,帝国的历史有没有一个人,能下定这个决心?”
他的语调从竭力控制,再到最后的怒然爆发,他重重拍着自己的胸脯,道:“谁是萨塔克总督,我是,你们不是,你们就他妈的是该死的外来者,入侵者,把这里当做政治舞台的鼹鼠,谁敢说对萨塔克人负责?”
罗德里克指向副总统:“是你吗?!”
再指向公主殿下:“你能吗!?”
最后他又一次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我,只有我能,这片我土生土长的地方,需要一条生路啊。”
拍板做决定,放弃整个萨塔克人的死活?没人敢开这个口,这太恐怖了。
谁做决定,谁就是人类历史上头一号的罪人。
所以是沉默,唯有沉默,罗德里克也像个泄气的皮球。
许久之后,还是那位公主殿下开口,道:“就算是簒夺者,又如何保证我们能在太阳的压迫下存活?”
罗德里克豁然抬头,盯着她道:“答案是海洋,簒夺者告诉我,那个太阳碎片承载的更多是神秘学上的燃烧,鲜少造成物理破坏,只要我们藏进足够深的地方,就能最大程度的规避太阳造成的伤害。”
“人类可没有大规模在海洋深处生活的能力,换成地下掩体、核工事可不可以呢?”联邦方提问。
“地上没有任何地方比海更深。”罗德里克摇了摇头,解释道:“那棵树,篡夺和控制人类,却也能赋予人类一些特异的能力,水上生存,并不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
“簒夺者告诉你......是吗?”这时公主殿下摘下兜帽,似笑非笑地看着罗德里克。
“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生存之道。”罗德里克坚定地道。
兜帽下,公主的真实面貌美艳无比,一头灿烂的金发脱困而出,她起身挪步,走到门口道:“帝国永远不会支持这一决定。”
李桐洲发现,在她露出真容后,旁边的山星身躯忽然有些发紧。
“但您至少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不。”公主转过身来,无比坚决地道:“我相信但凡没有被篡夺的帝国人,只要我没有点头,就绝不会参与这种决定。”
“您这是谋杀,也是独断专行。”罗德里克步步紧逼。
“没错,主宰的控制也不及我的诏令,帝国皇室的权威至高无上。”公主道:“几十万人?就算这些都是在萨塔克的几十万帝国臣民,在天秤上,又怎么可能比得过本土千千万万亿的人命?助纣为虐,害死更多人,就是你的公理,你的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