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某栋摩天大楼的顶层餐厅,在城市霓虹组成的夜景下,二人共度良宵。
尤利娅包下了这里,所花费的费用是个天文数字,但钱对尤利娅来说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就跟她说的一样,只要曾经或者已经存在于这片空间的东西,任何一切都任由她取用,不要说一堆纸币,她连天上的星星都可以拽下来。
所以她带着李桐洲理所当然的居住着最豪华的住所,享受着最昂贵餐厅的美食。
不过李桐洲却有些心不在焉,一方面他警惕于尤利娅的“糖衣炮弹”,一方面,他在适应新的自己。
所谓“进化”是全方面的,他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人类了。
坐在摩天大楼的最高峰,他的眼睛却可以捕捉到街上的发生的事情,耳朵可以捕捉到千里之外的人们的对话,这并不是因为他身体进化到了那种地步。
事实上,每个独响者进化的方向都不同,像约翰·比托那样的独响者拥有超级感官,虽然李桐洲身体得到了强化比起约翰·比托却还有不小的差距。
能做到这种超距离视听,还是依赖于灰烬。
灰烬生成在李桐洲身边,最多可远离他不超过两百米的位置。
分散在空中时,灰烬几乎肉眼不可察觉,凝聚起来后,李桐洲便可以感知到灰烬团附近的声音和景象,灰烬聚集的越多越清楚。
这种感觉就像同时多出了许多副耳目,倒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只是一时间难以掌握,像拿到了新玩具一样新奇,不停试探这些灰烬还能做到什么。
李桐洲甚至可以通过将自身消解,通过这些灰烬来进行瞬间移动。
依托于这些通天的耳目,李桐洲对这个世界泡有了个基础的了解。
这是一个罹患“传染病”的世界,许多人自愿获得甚至狂热追求“传染病”
这个世界泡的人类正遭受着灭顶之灾,星海之中存在着一个敌对文明,敌人非常强大,远不是他们能够匹敌的,敌人夺走了他们的领地并步步紧逼,如果再有一次大败,他们要么永远沦为阶下囚,要么彻底消失在星海之中。
所以他们急需力量来抹平敌我如天堑的差距。
哪怕给他们力量的是被官方定义为传染病的“虚空症”,在按月计算,夺走上万人性命的情况下依然存在大量的拥趸,大街小巷贴满了卫士青年们许多的标语,其中流传最广的是:“我们到了最后时刻,这是人类的选择。”
尤利娅制作的星卡里掺杂了少量类似虚空症造成的现象,结合星驱将其放大,污染反应被当地反病毒机构捕捉,所以李桐洲才会被荷枪实弹的包围。
“敬我们半吊子的独响者,圣人李桐洲。”
尤利娅忽然举起酒杯,满脸揶揄地道:“面对几十杆枪炮装甲都能手下留情,不仅一人未杀,甚至一人不伤。”
李桐洲把注意力从分身身上抽回,差点被口水呛到,他摆了摆手道:“我偏向认为是你太过百无禁忌了,堪称邪恶,就是邪恶,邪恶到家了。”
“可你似乎并不讨厌我嘛。”尤利娅葱指交叠,托着下巴,笑意盈然。
“我说过了,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讨厌你的人是我,无论你有多么邪恶,残杀了多少人,我都是你行为中的受益者。”李桐洲道:“更何况我不是什么圣人,我杀过人,可能以后还会杀,我只是不赞同你的说法,我不认为你把一队持枪的人马送到我脸上制造敌对,他们就是我的敌人。”
尤利娅道:“他们都是拥有轮回生命的土着,不管你杀他们多少次他们都不会真正死去,所以独响者大多将他们视为草芥尘土。”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李桐洲忽然笑道:“你还真是不留余力地想拉我下水啊。”
“因为我突然发现了一件暂时比死更好玩儿的事。”尤利娅如银铃般笑了起来:“新世纪像你这样的新生儿是绝无仅有的,通常来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新生的独响者都会按照给予自己奇迹扳机的人的意志认识世界,但你呢?真正的新生儿,你会按照我的想法存在吗?”
李桐洲没有说话。
她身体前倾,双臂撑起大半幼嫩的身躯,凑近李桐洲,李桐洲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这副躯体那充满稚气的呼吸,她轻声道:“在当今世界,越有自己坚持的人越容易迎来最后的迷失,我很期待看着你的坚持崩塌时崩溃嚎啕大哭的样子。
你不是要跟我打赌吗?那我们就对赌,赌是你的坚持先崩溃,还是我被你的坚持拉出苦海。”
李桐洲忽然笑道:“那好事都让你给占了,两个结果横竖都是你赢。”
“我知道,这根本不是一个公平的赌局,所以我贴心的为你附带上了额外的好处。”尤利娅道:“在赌约完成前,我可以听你的指令做任何事。”
李桐洲有些意外地道:“任何事?”
尤利娅粉嫩的小舌划过嘴唇,道:“是,任何事。”
李桐洲沉默片刻后,咧嘴一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
……
联邦中央军事学院。
一个少年端着饭盒,与自己好友肩并肩走在校园小路上,如果李桐洲在这儿,他一定能认出来,这个少年便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世界泡主角。
他的好友举着两张崭新的学生证,自豪地道:“一张中津研,我的,一张高山飞语,你的。从今天开始军方已经把我们这批学生划进预备科里了,等到前线那批家伙打光,就轮到我们去履行自己的使命了。”
名为高山飞语的少年向来沉默寡言,接过自己的新学生证,忧虑地道:“我们真的能赢吗?”
“不能赢也得赢。”中津研身上是一腔少年心气的热血,坚决地道:“我们已经丢了个圣泰伦,现在绝不能再丢一个星环,我们一定会把敌人一个不留地全部驱逐出我们的国境!”
高山飞语的外表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个军校生,颇为阴柔,而对于同伴的慷慨激昂也没有给予足够热血的回应,好在对方也习惯了。
中津研忽然问道:“你不会是飞船派的吧?”
情绪低沉的少年忽然一惊,他连忙摆头:“我当然不是,你可不要乱说。”
他的好友忽然笑道:“不要紧张嘛,这里又没别人,不过你不是当然最好。”
“上帝把‘伟大存在’送到了我们手上,让我们史无前例拥有了对抗敌人的力量,可也让我们在决定文明命运的路口面临抉择──这是教官反复跟我们提及的嘛,一边让我们走上全民拥有异能,集体进化的道路,我认为这是最可行的路吧?可那些大财阀偏偏想要搞什么永恒战舰计划,想着用伟大存在造出一艘无敌的战舰去撞死敌人?异想天开!”
“全世界都知道那些大财阀大公司是怎么想的,他们压根就没想打这场仗,他们想逃!现在好了,任何支持战舰计划的人都将面临叛国罪的指控,我们绝对不出卖自己的国土!”
说到这个,连一向有些沉闷的高山飞语都显得义愤填膺:“对,我们绝不背叛!”
......
热血激昂终究抵不过饥饿,正值旺盛年纪的少年训练完后自然是饥饿难当,他们没聊太久,高山飞语婉拒了同伴的邀请,选择独自享用午餐。
看着中津研离去的方向,高山飞语深深叹了口气。
少年其实不在乎是战舰派还是进化派,他愿意保家卫国,却对两条道路都无多少认同感,他有这个年纪少有的通透,虽不至于有什么真知灼见,却也作为受害者一针见血的知道这二者都未给联邦带来什么裨益。
他捧着饭盒,来到了学校角落的废弃体育馆里。
体育馆内外杂草野蛮生长,空无一人,荒芜到了极点,高山飞语小心翼翼地行走着,直到角落的隔间里。
他轻叩门扉,里面没有传来答复,但高山飞语还是走了进去。
“我给你带了早,呃,午饭。”高山飞语把饭盒放在地上,而破败的房间里摞放着各类器材,有粗浅收拾过的痕迹,却还是脏乱得人难以接受。
一个少女躺在几块破布组成的临时床铺上,身上和脸上都缠着绷带,女孩露出一只浅褐色的眼睛,她起身拿起饭盒,不由分说又慢条斯理地吃起午餐。
高山飞语斟酌着道:“我觉得......你还是该去医院看看,这几天你药用了不少,可身上这些莫名其妙的伤却完全没见好转。”
少女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高山飞语心下无奈。少女是他一周前偶然遇到的,当时她浑身是伤,飞语算是大发善心,对她伸出了援手,一开始想要带少女去医院,但她坚持要自己处理,飞语便只好根据她的要求买来了一些药品帮她处理伤口。
正值靓丽年华的可爱女孩在他面前未有防备,本是充满青春气息的一页,却因为她身上数道狰狞的伤口而变得血淋淋的冰冷,那伤口的形状更是给飞语泼了盆冷水……作为军校学生的他自然会接触到各类型号的武器,作为理论优等生的他更是一眼就看出女孩身上的是枪伤,而且是联邦国土安全局常用枪械造成的枪伤。
再结合她面对伤痛时熟悉的处理方式和忍耐力,各种不好的猜想浮现高山飞语的心头。
他第一时间是后悔,后悔对女孩伸出了援手,但出于不忍心,他又持续帮助少女藏匿了七天,并给对方提供了一些食物。
这几天高山飞语的心态就交织着后悔和怜悯的复杂情绪,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认为麻烦迟早会找上门。
高山飞语欲言又止半晌才缓缓道:“我,我可能帮不了你太久了,我被编入了军队编制,以后的训练可能会更加繁重,今天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更好的去处?”
少女忽得抬头,没有流露多少感情平静地道:“没有。”
飞语一阵头疼。
就在他想着如何继续话题好让自己脱身时,少女忽然在衣服内摸索,拿出了一根接近她手腕粗细,装着幽蓝色溶液的试管。
飞语疑惑道:“这是什么?”
“虚空合剂。”少女清丽的嗓音吐出恐怖的词汇。
飞语刚要接过试管的手突然触电般缩了回去,然后猛地站起来,怒道:“我帮了你,你却要害我!”
少女继续无感情地道:“我没有害你,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是你寄存在我这的物……我在帮你。”
霎时间,高山飞语愣住了,他觉得眼前的少女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他道:“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我怎么可能在你这里寄存东西,而且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中央军校的学生,我怎么可能非法持有虚空合剂!”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你真想帮我,那就离开这里,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我。”
这次少女没有说什么,表情也依旧没有变化,她收回虚空合剂,把手中空掉的饭盒收拾好还给高山飞语:“谢谢你,很好吃。”
高山飞语没有心情再说什么,他接过饭盒,一言不发地转头离开,或许是因为匆忙,他没有察觉到这已经空掉的饭盒比平时的要更重一些。
他此刻已经确定,这个女孩是进化派,而且是极端进化派,还是个已经被官方机构定型为武装动乱分子的危险组织,只有他们有能力经手这种虚空合剂。
显而易见,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少女想通过泼脏水的方式拖自己下水,最近已经有非常多军校的学生落入了这样的陷阱。
高山飞语快步离开,头也不回。就在他刚刚走出废旧体育馆时,他的军用频段忽然捕捉到了一阵杂音干扰,不远处有一辆军用战车停驻,眨眼功夫涌出一队国土安全局的精锐干员,吓得少年一个闪身躲进了死角。
那队干员似乎并未发现他,径直冲进了废旧体育馆内,一阵嘈杂声后又响起两声短促的枪声。
高山飞语只觉得浑身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