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触须从黑匣子中涌动而出,瞬间缠绕约翰·比托全身,钻进他的肌肉骨骼肾脏乃至血管之中,让他全身都附着上一层蠕动的黑色质感的“盔甲”,无比邪恶,无比强壮。
黑色的怪物发出震天的怒吼,没有犹豫,一头撞进了混乱的空间。
令人惊骇的怪物竟一眼看清了比迷宫更复杂的空间构造,直直冲入,瞬息之间,怪物已压到身前。
面对那恐怖的气息,李桐洲肌肉骨骼跳动起来,近乎于本能地驱动长梭。哪怕是在他们“谈判”拔出星卡时,李桐洲也依然保持着长梭的存在,它一直躲在远处云层中预加速,直到响应召唤破空而来。
长梭与重拳对撞,气浪翻腾,震荡层层而出。
李桐洲满心以为长梭会如之前那般洞穿敌人的手臂,无往不利的长梭此时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敌人毫不动摇,继续挥拳。
命悬一线之际,星聆挺身而出。她冲到李桐洲身前,身上蓝光绽放,但还不等光粒子成型,敌人的铁拳便已先到,狠然钻进她腹部,蓝光消散,他又反手攥住星聆脆嫩的脖颈,像攥着一块破抹布,冲向空间裂缝。
约翰·比托穿过错乱的世界,时而出现在上空时而出现在某处废墟里,顶着星聆的身躯撞穿,最终将她结结实实砸在位于半空的水泥路面上。
星聆凄凉无比,全身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但哪怕她被按在水泥地里还是提了提嘴角,她想笑。而约翰·比托厌透了关于她的一切,五根粗硕的手指捏住她的头颅,决然发力……嗤!
星聆绝美到不真实的头颅炸碎开来,变成一具无头尸体,约翰·比托和半吊子的李桐洲不同,知道独响者不存在人类生理上的弱点,哪怕捏爆了她的头她也不一定死了,杀死一个独响者最保险的方法是破坏她插卡用的匣子。
他拔出别在星聆腰间黑匣子,黑色触须攀附其上,无孔不入。配合他手掌施展的巨力,咯吱一声后,黑匣子碎开,化为一堆蓝光消失无影。
约翰·比托冷如坚冰地道:“你最好是真的死了,否则污染会顺着你破碎的星驱钻进你的深层核心,你会饱受折磨,万劫不复,再也没法露出你那惯常微不足道的戏谑。”
“接下来,我希望你能活下来看着我残杀、污染你袒护的土着,不知道深层迷失的你会不会感觉痛心?”
说着,他腾空而起,朝着李桐洲的方向缓缓飞去。
李桐洲呆呆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手中紧紧捏着一张星卡。
这张星卡是刚才她挺身而出时交给李桐洲的,而现在那个星聆死了,能够翻手间改写世界模样的她死了,死的如此干脆?
这张星卡里面的,又是什么?
思绪电闪间,约翰·比托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李桐洲看着黑色巨人,忽然问道:“你们瞧不起土着,更不把我当人,你们包括那个星聆都从没有和我正式交谈过哪怕一次,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们……如果世界泡里的节点全部聚齐,那这个世界泡会发生什么?”
约翰·比托忽然顿住了,被黑色触须缠绕,像肉瘤一样蠕动的脸庞居然流露出一丝饶有兴味,他道:“她居然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李桐洲继续道:“世界泡世界泡,我一直以为这个词汇指代的是某个范围,你们是嗅觉灵敏的寻宝者,你们用某种手段封锁了这片空间,让时间停留在九月一号,以便你们搜集这里的宝物。可后来我发现我猜错了。封锁时间的不是你们,而是这个世界泡本身就浸入了一种绝望的轮回里,想通了这一大前提,有多细节就让我觉得不寒而栗。”
“星聆死了,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杀我也总该让我死个明白,还希望你能大发慈悲,为我解惑。”
他背在身后,捏着星卡的手掌沁出汗水。李桐洲在拖时间,他不相信星聆就这么死了,那个妖孽一般的女人绝对藏着什么后手,单打独斗对阵这个怪物无疑是死路一条,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拖。
他也明白,以敌人目前恨不得生啖两人血肉的敌意,对方不太可能会听他废话。
但不知是命运再次垂怜了李桐洲这个可怜虫,还是更现实点的说,污染扰乱了约翰·比托的神经,他居然阴沉地笑了起来,道:“我怕你死不瞑目。”
李桐洲强压下紧张,道:“世界泡里有很多我的朋友,我想知道这对他们会不会产生影响。”
“多稀奇,你平平无奇,自身难保,却狂傲地自认有资格担心别人。”约翰·比托哈哈笑了起来:“那我就满足你的心愿。”
说着,约翰·比托插入星卡,李桐洲的星图更新了一些信息,于是他将其从眼中展开,星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然后影像开始放映,那是一座城市的俯瞰图,镜头快速拉至寰宇之上,让李桐洲没来得及看清城市的模样,最后展现出来的是一个通体包裹着暗红色外壳,残破不堪的星体。
星体摇摇欲坠,行将就木,不出几个呼吸便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攥住了星体,它的外壳开始崩解,向中心点急剧坍缩,影像无疑加快了播放,短短一分钟时间星体就完成了从崩解到坍缩的全过程,在无法理解的剧烈燃烧中,星体最终变成了一个在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小点。
数道人影逡巡在小点周围,收获着属于他们的......奇迹扳机。
奇迹扳机,就是一个星体的绝唱。
李桐洲呆住了,不安充斥了他的胸膛,催促着他提问:“世界泡的外面,是什么?”
约翰·比托充满恶意地低笑着道:“什么都没有。”
“没有你的朋友,没有你的家人,世界泡的外面只有虚无。”
李桐洲从牙缝里挤出话语:“你在说什么屁话,你在......你之前说过,你会去世界泡之外找乐子,你要怎么在一片虚无中找你要的乐子?”
约翰·比托的阴笑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音,他显得如此愉悦:“所以才说,不用了解这些你无法理解的事物才是你的福祚。什么是世界泡?世界泡是人类文明中的某一片段,它本身并不完整,但它为了让你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完整的世界,它会利用你们这群土着的认知,让你们自己欺骗自己。”
“这狭小无比的商业街、城中村、马路就是你世界的全部。”
李桐洲浑身颤抖,恐惧和无助侵袭了他的心灵,他一头扎进完好的马路上,在某具相对完好的尸体身上翻找出了手机,手指颤抖着输入号码,拨通了自己母亲的电话。
他曾经无比厌倦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但在他极度渴望慰藉之际,李桐洲依旧本能地向她寻求帮助。
寻呼声三次急响,电话接通了。
那边传来曾经令他厌倦的女声,她一如既往有着操劳不完的烦心事,张嘴就在唠叨,此刻却显得无比悦耳。
李桐洲拿到了“证据”,转头就要痛斥约翰·比托的无耻谎言,但他马上就察觉到了电话那头的异常.......对方似乎听不到他说话,仿佛录音机播放着刻录好的录音带,重复着先前他在这个轮回里听过无数次的叮扰。
然后“录音”播放结束,那头像是代码运行出错的程序,开始卡壳。起初还像是在说话,然后变成了无数语言临时拼凑起来的嗔痴之言,最后李桐洲听不下去了,她母亲的话语变成了难以理解、不可名状的怪物耳语。
“好心”的约翰·比托冷眼旁观至今才施施然地开口道:“如果我没有告知你真相,沉浸在梦幻里的你此时会听到对方真切地在与你交谈,但你意识到了这有可能是虚假的,于是软声细语的美好气泡破了,肮脏污染组成的残酷事实摆在了你的面前。”
“其实你也不必介怀,哪怕我不告诉你,随着时间推移,世界泡外围的污染会变得越来越严重,你迟早会意识到你活在怎样一个可悲的世界里。”
“而我要找的乐子,其实只是在污染不严重时,那些由你们土着的集体潜意识构筑出来的投影。现在污染加剧,投影消失,外面只剩虚无。”
约翰·比托睨视李桐洲,嗓音如雷鸣:“这就是你要的真相,虚无!”
整个世界泡陷入了死寂。
李桐洲狠狠搓着自己发麻发僵的脸颊,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重新审视环境。距离交谈开始已经过去了约十分钟,那个女人的无头躯体依旧躺在地上,像是真的死了。好消息是,那个叫做德纳尔的敌人在约翰·比托插入星卡后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那星聆留下来的后手到底是什么,只有那张星卡吗?
不,不对。
她的,李桐洲的后手,就是他自己。
李桐洲抬起头,目中如有神光,对约翰·比托道:“外面是不是一片虚无,我会自己去看。”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了,总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约翰·比托道:“但你没有机会了。”
多说无益,星卡置入,蓝光暴现,万千光粒子覆于李桐洲身上,凝聚成无数泛着绚丽色彩,如鱼似的鳞片。
电光石火间,重拳已到。
重拳挥向李桐洲眼前,带来强烈的气压,他避之不及硬生接下,双方接触的瞬间,激波荡漾而出,无法对抗的巨力拖着李桐洲飞向远处,他穿过空间裂缝,砸进倾斜着悬浮半空的大楼里。
一击得手,约翰·比托却没有第一时间追过去,而是捏了捏拳头。明是他出手伤人,此刻他手上的黑色触须却像是受了严重的打击,疯狂扭动着。
“蓝藻海妖的鳞片……净是些小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