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警方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孙启明推开审讯室的门,神色复杂。
“冷筏若,经过证实,这件事另有隐情,不过你的嫌疑还没有摆脱,这段时间暂时不要离开本地,而且我们警方会二十四小时布控,希望你能配合。”
一个警员走过来替冷筏若打开手铐,她活动了下酸痛的胳膊,起身,才猛然发觉双腿早已经麻木,缓和片刻后,她才慢吞吞走出审讯室。
刺眼的落日余晖透过窗户折射进楼道,冷筏若下意识偏开头,眉心跟着蹙起,恍惚间竟有几分不真实感。
“孙队长,你们是找到了其他的证据吗?”
孙启明仿佛有种挫败感.
“经过证实,那个目击证人的确撒了谎,她根本没有看到你拿刀,只看到你的背影,后续的调查恐怕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但毫无疑问,沈坤是自杀。”冷筏若淡淡看着窗外的黄昏,语调听不出丝毫情绪,却令孙启明表情愈发严肃。
不错,法医鉴定过沈坤的尸体后,完全可以排除他杀可能,是他自己灌了安眠药,再借着意识模糊将匕首刺入胸膛,但,这件案子背后有太多疑点,与其说是自杀,倒不如说是背后有人教唆。
…………
“对了,刚才白队长给我来电话了,说他妹妹来接你,估计是担心坏了,已经在楼下等了一天了,也不知道……”
一天?
冷筏若的心神仿佛被什么牵引着,脚步随之迈出,孙庆明话未说完,便看到始终镇定自若的冷筏若归心似箭般快步离开。
他不解皱眉,“怪了,怎么听到有人等着这么激动?刚才审讯时的态度要是有这么积极就好了……”
楼道内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冷筏若穿梭其中,任凭杂声再多,她的脑海中却只映出白瓷焦急的模样。
以白瓷的性格,能够在公安局外等二十四个小时,一定急得焦头烂额,说不定还会抓耳挠腮,恨不得将发根儿都揪下来。
原本她该冷静的,她该心无波澜的下楼,告诉白瓷,一切都没事了,但为什么此刻她会这样想迫不及待看到她?
冷筏若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甚至无法解释,她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别人的情绪了?
………………
哗——
推开公安局的大门,冷筏若一眼便锁定蹲在车边蜷缩成一团的女人,狠狠吸了一口气。
她缓步过去,发现白瓷双臂环抱,双目紧闭,睫毛随风颤动,而那双一向明朗灿烂的眉心此刻拧成一团,显然是梦中也睡得不安稳。
不止如此,冷筏若视线下移,见那本就红肿的脚踝此刻更是青紫,心下一惊。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白瓷柔软的脸颊,只一刹那,白瓷犹如弹簧般惊起,但脚踝刺痛,身体又歪歪扭扭向旁倒去,直到看清冷筏若,才忙抓住她的手臂。
这一刻,所有的担忧和焦急在此刻汇聚一处,强烈抨击着白瓷的心脏。
“我回来了。”冷筏若眼尾流露出淡淡笑意,同时伸出双臂,对白瓷扬扬下巴,“担心坏了吧?”
白瓷鼻尖一酸,再顾不得其他,一股脑扑进冷筏若怀里,将她狠狠抱紧,“可不是担心坏了,你说说你,自己去调查也不告诉我一声,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这猛的来个消息说你杀人,我当时人都傻了!”
感受到温暖席卷周身,冷筏若学着白瓷以往安慰她的模样,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内心一股异样生出。
刚才只凭着感觉赶到楼下,但现在细细想来,为什么她会如此在意白瓷的情绪?仅仅因为她们关系不错么?可今天若是换做白母,换做白恒安,她未必会如此……
而且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已经不像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冷筏若思绪间,白瓷突然松开她,包裹着暖意的掌心捧住她的脸,认真的板正脸问道,“阿若,你现在是不是心里特别乱,特别难受?”
“什么?”冷筏若一时摸不准白瓷此刻行为的目的。
虽说白瓷的行为一向跳脱,但现在却十分反常。
她迟疑看向别处,“嗯……其实还好,这个案子不是我干的,我也不会有太大的……”
“木嘛!”
响亮的吧唧声响起,冷筏若身形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笑容灿烂的白瓷,瞳孔微缩,只觉脸颊处仍有白瓷唇角的气息残留。
“你,你干什么?”
白瓷挠了挠后脑勺,比冷筏若更不明所以,“当然是安慰你啊,刚才小八跟我说了,安慰一个人,就是亲亲抱抱举高高,好像亲亲抱抱都有了,举高高的话……”
白瓷打量着冷筏若,正要“威猛”上手,冷筏若迅速后退几步,神色不自然的捋了捋耳后的碎发。
“不用了,那个八卦警察的话你不用听,更何况你的脚还有伤。”
话落,回想起在山上发生的事,若是她没想错,小八所说的亲亲抱抱是以为她们两个是情侣,但那不过是一个玩笑,没想到白瓷这个神经大条的傻子竟然信了。
看来,回头还得跟她普及一下……
冷筏若思绪一顿,不免有些棘手。
有些方面,似乎不太容易普及……
“阿若,你想什么呢?咱们赶紧回去吧,我妈还在家里担心受怕呢。”白瓷并未注意到冷筏若的情绪,毫不避讳拉着她的手上了车,一瘸一拐的模样有些滑稽。
坐定后,冷筏若垂眸盯着那仍有余温的指尖,眼皮狠狠一跳。
她以前怎么没发觉,她和白瓷的关系,竟然亲密到了如此地步?难怪小八会误会她们,即使是自己,现在也无法正视了。
“对了阿若,你在沈坤家到底发生什么了?我问我哥的时候,他也没跟我说太清楚,沈坤怎么突然死了?”
白瓷单手打转着方向盘,侧目时问冷筏若,末了,忍不住嘀咕一句。
“之前咱们不是还打算请他帮忙吗,现在好了,人都没了,估计也只能烧纸告诉他了……”
“你说得这么坦然,小心他死不瞑目,晚上来找你。”冷筏若唇角抿出不易觉察的弧度。
白瓷一听,不禁缩了缩脖子,“算了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他是个好记者啊,虽然之前干了点坏事,但跟我无冤无仇,可千万别来找我。”
沉默片刻,冷筏若望着窗外,平静道,“他是自杀,和之前几个案子很相似,只是我想不通,沈坤为什么会死?”
“不会是背地里干了什么缺德事吧?哎?”白瓷突然意识到什么,连连摇头,“不对,周蝶母亲什么坏事也没干,不也自杀了吗?说明凶手选择受害者是随机的,如果非要说有共同性的话……”
白瓷语气一顿,视线转而落在白瓷身上,漆黑的双眸闪过担忧,“就是你,阿若,按照你之前收到的邮件来推断,这几条人命恐怕都是对你的挑衅,但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你?”
“大概率是因为我母亲。”冷筏若漫不经心的侧了个身,目光正巧能够清楚看到白瓷的脸庞,面色陡然一冷,“你的脸怎么了?”
方才没有注意,她现在才发现白瓷的左脸颊上有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白瓷讪笑着摸了摸脸,“没什么,就是你还没出来的时候,我和我哥吵了一架,然后他打了我一巴掌。”
“他怎么能……”
“不是他的错,是我的!”
眼看冷筏若本就冰冷的面容仿佛淬上寒霜,白瓷害了一声,继而叹气,“我以为是他非要抓你进去,和他赌气,他这才教育我的,反正是我自己活该,我不该不信任他。”
冷筏若抿唇,眸光闪烁,倒映出白瓷紧张的神色,“我知道,你是过于担心我了,但你应该明白,白大哥跟你一样,视我为亲人,不会害我。”
“人家太冲动了嘛,以后不会了,再说了,我哥这不是狠狠揍我一顿了吗,你是不知道当时他有多凶啊!”白瓷龇牙咧嘴的作出凶狠的表情,又嘿嘿笑道,“还说什么我为了你连脑子都丢了,搞得我没法反驳,只能乖乖受教。”
冷筏若呼吸微滞。
越来越奇怪了,白瓷的确是太出格了。
虽说她和白恒安时常拌嘴,但从不会动手,可如今因为她……
“白瓷。”冷筏若轻声唤了一句,神色古怪的看着她。
白瓷疑惑,“怎么了?你是不是被关了一天,哪里不舒服啊?”
“嗯……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虽然说答案我可能有些猜测,但……你要如实回答。”
冷筏若难得如此认真问白瓷问题,白瓷不禁将车停在路边,也认真的盯着她,“问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在整个车厢内弥漫开来。
思索几秒后,冷筏若犹豫吐出几个字,“你谈过恋爱么?”
白瓷仿佛僵化般一动不动,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冷筏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问题似的,嘴巴惊讶的足够塞下一整个鸡蛋。
“阿若,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
冷筏若迅速坐直身子,无情移开目光,“继续开车。”
“哦……”白瓷乖乖踩下油门,却时不时偷瞄冷筏若一眼,显然不大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冷筏若揉了揉跳动的眼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是了。
本以为白瓷在某方面只是比较迟钝,没想到是缺一根筋,她根本意识不到她的某些行为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如此一来,面对这样一个赤诚热枕的人,有些事,倒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
回到白家,白母看到冷筏若时,便忍不住落下泪来,抱着她痛哭,“若若,阿姨对不起你啊,要不是阿姨没照顾好你,你也不会……”
冷筏若扶着白母坐下,温声宽慰,“阿姨,您别多想,这次的事不是白大哥的错,他在公安局处处维护我,只是在职责面前,他必须要为自己的警服负责,有些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何况,我的确出现在了案发现场,也是发现尸体的人。”
大概是安慰奏效,白母抹去眼泪,疼爱的摸了摸冷筏若的头发,“饿了吧?我去做饭,让小瓷陪你聊一会。”
目送白母进入厨房,冷筏若沉寂的心掀起波澜。她曾不想为白家添任何麻烦,但是没想到到头来,终究还是冰霜抵不过暖阳。
这时,白瓷自顾自握住冷筏若的手腕,心疼道,“你这手腕是戴手铐戴的吧?我去给你找药膏涂涂。”
冷筏若还未开口,白瓷已经单跳着腿转身去翻箱倒柜,她本想帮忙,却被白瓷一只手挡了回来,只能坐下。
外头乒铃乓啷,惹来厨房里白母的一顿斥责,“你这孩子,东西放哪儿怎么都不记?药箱不是在电视机底下吗?小心把家里都翻乱了!”
“知道了妈,您还真是任何时候都不忘给我一个教训啊。”白瓷感叹着提出药箱,从里头找出一支去肿的药膏,欢喜挪到冷筏若面前坐下,小心翼翼捧起她的手,“那些警察也真是的,都不会小心一点这万一划伤了怎么办?”
冷筏若凝视着白瓷认真的神情,有片刻失神。
从小到大她都不排斥白瓷的接触,但现在过于亲密,为什么她也不排斥?在白瓷面前,她所谓的底线,似乎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你的脚比昨天更严重了,等一会我再陪你吊水,知道了吗?”
白瓷傻眼,身体止不住哆嗦,“能不去吗?姐姐好心给你上药,你怎么还让我见识社会的残酷呢?”
她可不想再杀猪叫了。
“不能。”冷筏若果断驳回白瓷的诉求后,环顾四周,并未发现白恒安的身影,于是问道,“你哥呢?他去哪儿了?”
“去天使酒吧了,大概是调查陈阳的事,我看他走的时候表情挺严肃的,可能什么信息都没查到。”
“那个韩雨的确可疑,如果能够……”冷筏若顿了顿,脑海中浮现韩雨塞进她大衣里的名片。
原本她想亲自约韩雨出来,看能不能问出什么线索,后来便发生了陈阳的事,而且一切线索指向韩雨,而这一次,一切线索却指向自己,未免太巧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