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也是海豚?”方图南不解。
针织帽男孩没有回答,等方图南给他包扎好伤口后,挣扎着爬起身。
方图南搀扶着他,正准备逃离这里,他却是停下脚步,看向威廉和那群保镖的尸体。
“你还想蒸发处理掉尸体?你现在走路都够呛!更别说是时潜变身了!别管了!”方图南急切道。
可针织帽男孩固执摇头,方图南只好扶着他来到威廉的尸体旁边。
针织帽男孩蹲下,却并不是要吃下未醉胶囊变身。
他伸出手指,蘸着地上流淌的鲜血,在威廉的头颅旁,画了一个标记。
一轮弯月在上,三道波浪在下。
方图南诧然。
这个标记图案……正是胡行所说的,那个无比强大,名为NSC的时潜者组织标志。
好腹黑的针织帽小子。
果然符合胡行对他的评价,只是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内心深沉毒辣。
玩这么一手诡诈的栽赃嫁祸。
方图南只能说。
颇为欣赏。
随后,方图南搀着针织帽男孩,从这处废弃学校的后门逃离。
一辆黑色的大众朗逸轿车,早已停在路边等候着。
见到二人前来,驾驶座上的景羽急忙下车,帮着方图南,把针织帽男孩扶上后座。
“绷带、碘伏、应急止血药、还要消炎防感染的抗生素,我担心你们可能会受伤,提前备好了。”景羽递过来一个塑料袋。
“不愧是你!你开车,我给他处理伤口。”方图南说道。
黑色轿车一路向北。
期间即便遇到摄像头抓拍的路口,景羽也故意露着脸,毫不在乎。
约莫一个小时后,行驶到远郊一处公墓园门前,景羽拐道驶入。
在无人看管也没有监控的墓园停车场角落,黑色轿车停下熄火。
三人下车,换乘旁边停着的一辆白色面包车。
换上面包车里的口罩、鸭舌帽、面具、衣服,从墓园的南门离开。
“感谢老天爷!一切都还算是顺利!可方南,我们现在要去哪儿?你之前不是说你想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吗?”景羽问道。
方图南应声,看着靠躺在汽车后座,唇色苍白的针织帽男孩。
带着这家伙,是绝对不能去投靠胡行。
也不能去周边的镇子或者县城,只要是被监控覆盖的区域,都有被三鹰集团发现的风险。
最安全的选择,就是逃往山里或者偏远乡下。
可是,针织帽男孩的虚弱身体状况支撑不住,他需要治疗和输血。
“羽,继续一路向北,我们去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方图南沉声道。
景羽愣了下,鸭舌帽檐下的双眼,微微睁大。
“回永安?”
“对。”
三个小时后,面包车回到永安县地界,在城北白河桥附近的一座游乐园门口停下。
游乐园大门紧闭,园区被铁皮围挡围住,门口的立牌严禁任何人进入。
下车后的方图南,仰头看着“永安欢乐大世界”的彩灯招牌,已经残破不堪,很多年没有翻新修整。
走到大门前,摇了摇挂着沉重铁链的门锁。
这时,门卫室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呼喊声:“小伙子!这里已经不对外开放了,你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张大爷?您老人家还在这儿工作啊!不记得我了吗?”方图南看着说话的门卫老头。
看清楚方图南的脸后,门卫老头怔了一下,然后急忙开门,小跑着来到方图南面前。
“是……是方少爷吗?俺太长时间没见您了!请问您来这有何贵干?”张大爷弯腰搓着手,花白的头发,因为紧张激动而有些颤抖。
“我……没什么事,单纯来玩,这里封闭了是吗?正好,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待一段时间,平时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守着吗?”方图南问道。
张大爷连忙点头哈腰,恭敬回答道:“对!对!只有俺一个人,本来这里压根不需要看大门的,可方总他这个多好心的良善人!挂念着俺家里头困难,也没人给养老,就让俺在这守着,一个月给俺开足足五千块工资!唉,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方总他……真是俺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最好的人!”
听到这话,方图南神情似是有些复杂。
“那挺好,那张大爷,麻烦你给我们开门吧。”方图南说道。
“好!好!”
大门开启,景羽开着面包车驶入游乐园内。
二人把针织帽男孩搀扶进一间员工宿舍,方图南立刻打电话给了符江,向他说明了情况后,让他立刻赶来。
等待之际,方图南隔着落满灰尘的宿舍窗户,看着窗外的游乐园内景。
顶棚已经腐朽空烂的旋转木马。
不再转动的摩天轮。
没有了座位,也没有了乘客的海盗船。
粉色油漆褪成斑驳黑色的小火车。
一大片空荡荡,已经被彻底拆除的过山车。
只剩下物是人非的寂寥。
“我记得……差不多五年前,这里就封闭废弃了,明明以前生意那么好,高中时,我们也经常来这里玩,留下了那么多的美好欢乐记忆,可惜。”方图南叹息道。
景羽笑着摇头:“可惜什么?这里又不是因为经营不善倒闭,这些年你老爸的生意越做越大,在白洛河边,又投资建设了一个比这里大一百倍的超级游乐景区!自然是把这儿结构优化,战略性放弃了。”
“嗯,是啊。”方图南轻轻点头。
“那个新景区,我去看过一次,太牛掰了!据说投资了二十个亿!等完全建成后,会是鹤京市最大的五A级景区!那时光是靠着那个景区的门票收入,一年净利润都得好几个亿了吧!”景羽感叹道。
方图南没有接话,只是出神看着窗外旋转木马的方向。
“不得不说,方南你老爸,可真的是了不起啊!”景羽的语气满是敬意。
可方图南,依旧是毫无兴致的敷衍应声。
这时,游乐园的大门被张大爷打开,一辆红色的福特锐界驶了进来。
“老胖来了。”方图南说道。
二人走出宿舍门,接过符江手中的医疗箱和各种医用耗材器具。
“到底是谁受伤失血过多?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非得让我偷摸摸的来?”符江疑惑问道。
“有特殊原因,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踏进宿舍后,符江把医疗用具摆好,给躺在床上的针织帽男孩,做了一番细致的检查。
“没什么大问题,手腕上的伤口也已经凝血了,不过他太瘦了,失血量也有些多,需要输血。”
符江拿下耳朵上挂着的听诊器,让景羽帮忙拿来测血型的试剂盒。
“你带血包来了吗?”方图南问道。
“开玩笑,你不知道医院血库管理多严格吗?先测他的血型,如果和我们三个符合,就直接输给他,如果不符合,我再想别的办法。”符江撇了撇嘴。
试剂结果很快显出。
“还好,普通的B型!不是稀有血型,可我是A型,你们两个呢?”符江问道。
“我是O型,O型不是万能血吗?可以输我的吗?”方图南撸起袖管。
“老胖!我是B型,应该我更合适吧?”景羽说道。
“同型血优先,更小几率出现溶血和凝集反应,但还是需要先做交叉配血实验。”符江从医药箱里拿出注射器针管。
片刻后,符江放下量杯。
“无凝集反应,来吧,景羽!你身体健壮,分给他600ml应该没什么问题。”符江思量道。
一番操作后,符江拔掉景羽手臂静脉上的针管。
“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头晕?”方图南问道。
“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景羽大咧咧道。
而眼看躺在床上的针织帽男孩,嘴唇已经肉眼可见的恢复血色。
“搞定了,让这位朋友好好休养就行,只是外伤而已,没什么大问题,年纪轻轻,几天就能恢复了,注意手腕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开始凝血痊愈,也要记得经常清洁换药,防止感染。”
“谨遵医嘱。”方图南微笑着点头。
随即,三人先离开了宿舍,让针织帽男孩安静休息。
“方南,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这个朋友为什么不能去医院?难道他是通缉犯吗?还有,那天小思做了牛肉包子,我想着你最爱吃,给你送去一兜子,结果到你家楼下后给你打电话,你怎么火急火燎的让我快走?还让我以后都不能去你家?说你惹了大麻烦?”符江带着满腹的疑惑,向方图南发问。
方图南叹了口气,简略给符江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是隐去了时潜者相关的内容。
“你招惹到了跨国集团的黑社会?他们追杀到我们县城来了?你……方南你没在开玩笑吧?这太可怕了!在演什么黑道电影吗?《新世界》还是《极恶非道》?”符江难以置信的拉长下巴。
“是真的!没跟你开玩笑!所以,在这件事解决之前,老胖你也要小心,不要跟陌生人透露你认识我。”方图南无比严肃的说。
符江呆呆点头,说道:“啊……这也太……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在你家楼下,我的确看到了一个很壮很高大的黑人!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我们这小县城,怎么还能有外国人!这群家伙,居然从鹤京市一路追来这里……也太无法无天了!”
“没关系,别害怕,老胖,这事很快就会解决。”景羽安慰道。
“我没怕啊,方南更不用怕!赶紧跟你爹说啊,让那群不长眼的家伙知道,在永安县,是谁说了算!”符江义愤填膺道。
“嗯,我会的。”方图南点头。
随后,符江先行离开,临别之际,景羽让他记下一个快递单号。
“很急吗?急的话,我待会儿取到后就回来送给你。”符江说道。
“不用给我,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不是月底的二十八号吗?”景羽说道。
“啊?我自己都没想起来,你居然还记着!”符江感动道。
“嗯,方南是下个月一号,我也记着呢。”景羽笑道。
“羽,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细如针!多谢了啊!我先走了,你们小心,咱们三个之间,有些话不必多说,但心里都明白,总之,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符江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灭。
目送着符江开车远去,方图南似是恍然。
多年过去,这片游乐园,的确已是物是人非。
但也有些东西,经历了很多年,一直都没变。
此时,方图南很想问问景羽。
他还记不记得,曾经三人一起逃课后,精打细算的分配零用钱,去校门口的小卖店买上十根散烟,钻进鞋帽城的黑网吧里,一人一碗不加卤蛋的泡面,昏天暗地打上几个小时魔兽争霸的时光。
可终究还是狠狠地把烟抽到只剩烟屁股,什么都没说。
别怀念了。
怀念也回不到从前了。
接下来的几天,方图南的逆向思维,成功奏效。
三鹰集团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敢回到永安县,躲在理论逻辑上最危险的地方。
度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针织帽男孩的身体状态,也开始慢慢转好。
但让人头大的是,方图南和景羽,没法从他嘴里问出任何东西。
他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帮助方图南的原因……以及有关CXT研究所和三鹰集团的任何情报信息。
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只有两个字作为回答。
“使命。”
方图南和景羽不能理解。
同样不能理解的是,这个家伙的奇葩性格。
他可以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什么都不做,发上一整天的呆。
也可以连续几天,无论吃饭洗澡睡觉,都戴着那顶黑色针织帽,从不摘下来。
说话只能一个字两个字往外崩,或者靠笔写和打字。
这都还算是他心情好,才会跟方图南和景羽开启这种珍贵难得的交流方式。
大部分时候,他是个纯粹的哑巴,沉默的像一块石头。
而最离谱的是,躲在这里的第四天早上,他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凭空消失了。
可第五天的傍晚,他又回来了。
满脸疲惫,裤子上沾着些许血迹,怀里抱着脱下来的运动服外套,鼓鼓囊囊,看起来里面是裹着什么东西。
针织帽男孩把外套放在桌子上,轻轻抖开。
一盏造型古旧的煤气灯,提手式。
一台有着天线的老式半导体收音机。
这两件东西,都是有着独特的钛灰色外观,以及与其大小截然不符的沉重重量,在桌子上压出一声沉重闷响。
两件,都是时间遗物。
外加三瓶红色的未醉胶囊,一瓶蓝色的睡眠胶囊。
“这个煤气灯……”方图南有些惊讶的凑到桌子旁。
胡行的笔记上,记载了这个煤气灯的情报资料!
这时,针织帽男孩拿起这个钛灰色煤气灯造型的时间遗物,递给了方图南。
“给我?”方图南讶异道。
针织帽男孩点头。
方图南接过,在煤气灯的底部发现了两处英文字母的凸起印刻。
“replay”
“ Institute of CXT”
没有错。
的确是重播之灯。
“有什么用?”景羽好奇的问道。
方图南给景羽演示了一下。
煤气灯的底座上,有着三个刻度盘。
分别对应着年月日。
调整设置成十年之前的今天,方图南打开重播之灯。
幽蓝色的灯光,覆盖了方图南身前大概直径一米的圆形区域。
灯光光晕笼罩之处,如电影画面一般的清晰立体光影景象浮现。
朝着宿舍楼的地上照去,看到了一个大木盆,里面泡着一套红色的游乐园工服。
方图南朝前走了几步,又把重播之灯的光芒,照向宿舍的双层铁架床。
一个只穿着裤衩,正坐在床上大口嗦面的大叔,顿时出现在圆形光影画面之中。
这大叔自然不是什么鬼魂。
而是十年前,在这间宿舍里住着的游乐园员工。
景羽明白了。
这盏像是电影院里,播放3D电影的全息投影灯,所拥有的奇异功能。
“设置好过去的某个时间轴,灯光就能照射出那年那月那日,此时此地的景象!”
“对,所以它叫做重播之灯。”
这盏重播之灯,适用于线索情报调查。
无需穿越回过去的坐标点,只需在白隙线时空进行移动,就能知晓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的确是很有用很厉害的时间遗物。
“谢谢你把它交给我保管,不过这件时间遗物是不是……”方图南看着针织帽男孩,欲言又止。
针织帽男孩猜到了方图南想问的问题。
点了点头,他用手指沾蘸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写出“William”这个名字。
方图南无奈的苦笑。
果然是用威廉的灵魂有机物,加工制造出来的。
现在,这盏重播之灯,属实是货真价实的“遗物”了!
“那这个收音机呢?”方图南伸过手,想拿起来看看。
胡行的笔记里,没有记载有关这件收音机时间遗物的信息,应该是在他叛离CXT研究所之后,新制造出来的。
可方图南的手刚伸到一半,针织帽男孩就像是只护食的小狗一样,抢先把收音机紧紧抱在了怀里!并退后了几步。
“呃……我并不是想要这个,只是好奇想看看,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方图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针织帽男孩的反应为何这么激烈。
针织帽男孩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随即,他旋开药瓶,吃下了一粒蓝色的睡眠胶囊,依旧紧抱着那台收音机,蜷缩着在铁架床上躺下,没多会儿便睡着了。
“我也累了,想睡会儿。”景羽伸了个懒腰。
“你睡吧,我来放哨。”
方图南提着重播之灯走出宿舍,沐浴着傍晚的夕阳,在游乐园里散步瞎逛。
在一处围墙旁蹲下,方图南仔细寻找着,某处多年前用小刀刻下的字迹。
找到了。
这些年的日晒雨淋,让字迹模糊,却依然能够辨认。
“方图南爱林依然。”
旁边还画着一个俗气的爱心图案。
正陷入回忆之际,方图南倏忽想到,现在有了重播之灯,他不就能看到过去的林依然了吗?
那个神秘强大的时潜者,总不能连时间遗物播放的光影画面,都能隔空屏蔽掉吧?
方图南急忙把重播之灯的刻度盘,调到2009年7月29日,林依然的十九岁生日那天。
灯影照射而出。
即便顶着夕阳的光芒,全息立体影像,依旧显示的无比清晰。
看到了。
方图南的瞳孔跟着心,同时颤抖。
一双穿着黑色系带凉鞋,如玉器一般精致的小脚丫。
灯光缓缓上移,是白色连衣裙裙摆下,一双又细又直的白嫩美腿。
扎着马尾辫的可爱少女叉腰站着,秀眉微蹙道:“图图!你怎么这么没有素质啊!在墙上乱涂乱画!”
方图南把灯光照向那堵墙,年少时的自己正全神贯注刻着字。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我家的游乐园!”
刻好后,年少时的自己拍了拍手上的灰,喜笑颜开的拉起林依然的小手。
“走吧!然然!咱们还有好多好玩的项目没玩呢!”
方图南提着重播之灯,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
看着他们手牵着手,从捞金鱼的地摊,踏过薄荷色的草地,来到卖零食的粉色摊车前。
给林依然买了一朵,她轻轻咬了一口,直呼好甜。
摊主送了一只红色的氢气球。
年少时的自己一只手拿着气球,另一只手继续牵着林依然到处瞎逛。
远处天空的琥珀色美丽黄昏,像是焦糖。
方图南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重播之灯的光影,凝视着林依然没化妆的少女脸蛋。
园游会影片在播放。
思念跟影子在傍晚一起被拉长。
“图图,我要坐旋转木马……你好,买两张票!”林依然兴匆匆道。
“请直接进!不用买票!方少爷的女朋友,长得可真漂亮啊!”卖票的大妈夸赞道。
林依然道谢后,侧坐在旋转木马上,脸上却是没了笑容。
“图图,我之前都不知道……你家里这么有钱,初三寒假我们刚恋爱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你家里只是在乡下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养猪场吗?”
“是啊,但我爸这两年的生意越做越好,发大财了!嘿嘿!”
林依然低头,嘟起嘴巴,绞着她细细的手指。
“可我的家境很普通,我怕我配不上你。”
“然然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家本来一直都很穷,只是走运乍富,所以我们还是门当户对的!而且我爸妈都那么喜欢你呢!认定你已经是我们家的儿媳妇了!”
林依然抬起头,一双大大的眼睛,如盈盈秋水,神情凝望过来。
“只是你爸妈喜欢我……那你呢?图图?你想跟我结婚吗?”
“当然了啊!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那我们拉勾。”
“嗯!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心的话,谁就是小狗哦!”
看着二人勾着手指的画面,方图南心如刀割。
抬手关掉了重播之灯,坐在残破的旋转木马上,呆呆看着自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
这时,远处传来张大爷的喊声,打断了方图南的黯然神伤。
骑着电动小三轮车来到方图南面前,张大爷从车斗里,端起一口沉甸甸的砂锅,递到方图南手中。
“应该还热乎着,家里自己养的土鸡,让老婆子炖好了,还有烙的饼子。”张大爷憨厚笑着。
“这……太谢谢了!张大爷,这几天辛苦您给我们送饭了,可顿顿都这么丰盛,就太客气了,买菜的钱我得……”
方图南把砂锅放在台阶上,伸手就要去掏钱包。
张大爷急忙摆手。
“这几顿饭能算个啥?比起方总对俺们家的恩情,毛毛雨都不是!方少爷,您如果有空,能替俺给方总问声好就行,唉,他这个大好人的恩情,俺恐怕只能下辈子当牛做马还了。”张大爷无比诚笃的叹息道。
随后,方图南目送着张大爷骑着电动三轮远去。
方图南被夕阳光芒所映照的脸庞,神情僵硬且深沉。
把重播之钟放在台阶上的砂锅旁,方图南走向游乐场里的办公楼。
推开许久都没打开过的门,踏着四处弥漫的灰尘,方图南来到一楼大厅的陈列室。
墙上挂满了老爸的成就和荣誉,以及名声。
“永安县首富企业家方尊要先生,用善心善举回报社会,获得2012年永安年度人物嘉奖荣誉!”
“鹤京市建材商会会长方尊要先生,捐献的第100座希望小学,正式竣工验收。”
“永安的骄傲!凤南集团董事长方尊要先生,携凤南集团全体员工,慰问孤寡老人,并承诺出资修建免费养老院!”
方图南脚步轻缓,眼神专注,逐一看过父亲的丰功伟绩。
最后,他在那张最大的照片前,停步驻足。
被华丽相框装裱起来的这张照片上,老爸他穿着朴素的棕色夹克,直视着镜头,露出和煦微笑,身边围聚着因为他的善心捐款,才拥有上学机会,吃饱穿暖的贫困山区儿童们。
陈列室门外的夕阳光芒洒进屋内,照耀在老爸的脸上。
首富。
慈善企业家。
好人。
方图南静静凝视着老爸的脸庞,眼神中,掺杂了很多复杂的情感。
敬畏?憧憬?
自豪?骄傲?
感激?仇恨?
让人无法判断。
但最后,只有一种情绪,定格在方图南的双眼之中。
“老爸!你可真的是了不起啊!”方图南感慨道。
笑着咳出一口痰,唾弃在父亲的脸上。
方图南转身离开,轻轻带上陈列室的门。
门渐渐关上。
父亲脸上的光消失。
归于黑暗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