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图南颇为惊愕。
这可是条重要的线索。
而且把陈树离奇消失这件事的其它线索脉络,都给串联了起来。
“再给我看看那张照片,你又是从哪儿翻出来的?”景羽说道。
方图南连忙和景羽上楼回房,把那部诺基亚5230旧手机拿给景羽看。
浓眉拧紧,景羽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又向前滑动看了看其它的照片。
“我想起来了,这张她们俩的合影,是我拍的。”景羽微微点头。
“那为什么在我的手机上?”
“就是用你手机拍的,我记得那天……是高二夏季运动会,老胖参加了扔铅球项目,你和大帅去给他加油,夏天手机拿着不方便,就都交给我保管了,因为你的手机拍照最好,我全程拿着一直拍,这上面三十多张运动会的照片,都是我拍的……”
一边说一边向前划着,景羽的手指悬停住。
“除了这张,这张是正步方阵刚走完,我让树姐给我们四人兄弟团拍的合影,周萌也入镜了。”
照片上,大家都穿着班级统一要求的黑裤子白T恤,年少时的方图南蹲在中间,浮夸的洗剪吹发型,搁在当时的非主流葬爱家族,至少是贵族小公爵级别。
符江和景羽分别在方图南左右,各自比出踢腿挥拳姿势,笑的很开心。
周萌在镜头边缘,故意探出小脑袋和半个身子抢镜,鬼脸笑容俏皮可爱。
搞怪活泼的照片,唯有王大帅显得格格不入,站在最右边沿位置,微微垂头缩肩,也不敢直视镜头,笑容有些腼腆不自信。
可他厚瓶底眼镜下的眼神,却很是明亮,瞥向最左边周萌的侧脸。
“原来是树姐给我们拍的吗?那时……真让人怀念啊。”方图南感慨道。
景羽应了声,又把照片划回了周萌和陈树的合影。
“我记得这张的背景故事……是树姐参加最后一项5000米长跑时,因为之前她已经参加了其它三项田径项目,并全部夺冠,所以跑5000米的时候已经没力气了,一度落后。”
“我和周萌,在场边跟跑给树姐加油,但五千米跑下来是真要命,说来惭愧,曾经是体育生的我,最后都跑不动了。”
“但周萌,不愧是树姐最好的闺蜜,那么瘦瘦小小的身体,不仅全程跟着把五千米跑完,并且一直都在打鸡血大吼给树姐加油,最后或许是姐妹之情的加持,树姐极限反超,拿下校运会田径项目的大满贯冠军。”
沉湎在美好回忆中,景羽的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
又指着照片上,周萌脸上贴着的创可贴说道:“还有一个意外的小插曲,周萌在跟跑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脸都磕破流血了,她也毫不在意,爬起来继续呐喊加油,结束后才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这件事方图南也记得,最后还给周萌的漂亮脸蛋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这道疤弄的树姐很自责,但周萌却说,这道疤是她们两个友谊的证明,其实,接近一年的同桌相处,我真的感觉,周萌是个挺不错,很讲义气的人,如果后来不是她跟大帅……唉。”景羽摇头叹息道。
方图南眨了眨眼睛。
“你搞错重点了,兄弟。”
“不可否认,周萌或许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
“但她,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坏女人。”
景羽笑着点头,同意了方图南的话。
轻轻放下手机,景羽的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所以,方南,能够证明树姐存在过的证据,就只有这张照片吗?”
“对。”
“那……为什么啊?就只有这张照片被保存下来了?”
“我也不知道,但或许,周萌她会知道。”
方图南拿出手机,刚打开解锁,又想起来了什么,撇着嘴把手机按灭掉。
“你有周萌的联系方式吗?”方图南问道。
“没有,因为大帅,我早就把她的联系方式全删掉了。”景羽摇头。
方图南无奈叹了口气:“我也是,因为大帅,毕业后就和她绝交了,再也没联系过。”
站起身,方图南拿起车钥匙。
“所以,咱们只能去找大帅咯。”
“大帅也不一定有她的联系方式吧,或许咱们得再回学校找班长大人。”
方图南嬉皮笑脸的打了个响指。
“你太小看舔狗了。”
“喂,你别这么埋汰大帅啊。”景羽摊手。
“那咱们来打赌,二十个俯卧撑,赌不赌?”
思考了一会儿,景羽点了点头:“赌了!”
现在时间刚过下午三点,很是充裕,方图南和景羽开上车直奔北城金岗大道。
金岗大道和省道高速公路交界处,汽车驶下马路牙子,碾过尘土飞扬的夯土路面,穿过两叠废弃旧轮胎堆成的大门,在一排废弃旧汽车旁停下。
方图南和景羽下了车,看着偌大的“张涛汽车维修·应急道路救援”招牌。
“涛哥是把这个招牌装修换新了吗?感觉比之前显眼多了。”景羽说道。
方图南表示同意,对修车厂厂棚门口,一个正在蹲着刷洗轮毂的维修工喊了一声。
“你好,王师傅在吗?”
“您找哪个王师傅?”
“王大帅。”
“哦,王主管,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叫他。”
方图南和景羽惊异的对视一眼。
“都升主管了,出息了啊大帅。”
没多会儿,一个身材敦实,戴着厚厚方框眼镜,穿着蓝色维修工服的男人,小跑着从钢棚厂房里跑了出来。
“方南,羽哥,你们怎么来了?也没提前跟我说声。”王大帅搓了搓手,憨笑道。
方图南微笑看着王大帅,这家伙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紧张激动就弯腰缩肩站不直,像颗腼腆的小憨豆。
“不这样搞突袭,哪儿能见到你这个大忙人的面?我好像都大半年没见你了吧,每次找你出来喝酒玩耍,都被你推脱了。”景羽调笑着捏了捏王大帅的脸颊。
“对……对不起,我真的是太忙了,涛哥现在完全是甩手掌柜,修车厂的事都得我来弄。”王大帅满脸歉意。
“这说明涛哥器重你啊,你不也有收获了吗?听刚才那个工人说,你现在是主管了?兄弟你可以啊!”景羽赞赏道。
王大帅不好意思的挠头,羞怯道:“什么主管呀,我还是干着修车工的活,不过也有实际的好处,涛哥给我涨薪了,按照营收利润的份额,百分之十呢。”
方图南和景羽同时惊呼。
“这哪儿是涨薪啊,这等于是给你股份分红了!看来你是真的干得不错,得老板器重啊!厉害!”方图南忍不住鼓掌。
“确实厉害,所以,你今天还要忙吗?忙的话,我们待会儿就不多打扰了。”景羽说道。
王大帅急忙摆手。
“说什么呢,你们来了,我怎么也得腾出时间,马上我先带你们在修车厂里四处看看,然后去附近的田野河边玩玩钓钓鱼,晚上就去河边的农家乐吃饭,我宿舍里还存的有两瓶老窖好酒,今晚敞开了喝,你们也不用担心怎么回城里了,这儿宿舍空床位多的是,在这睡觉过夜就行。”
“听起来不错,不过,我们还有其他事儿要办,你就尽管先忙你吧,等我们待会儿办完事折回来,咱们再做打算。”方图南说道。
“那也行。”王大帅点头。
这时,方图南眼神玩味的看了景羽一眼,是要揭晓答案了。
“大帅,你还有周萌的联系方式吗?我找她有点事。”方图南问道。
王大帅愣了一下,呆呆的点头。
“我有。”
方图南当即憋不住笑了,拍了拍景羽的肩膀。
“做吧。”
景羽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俯下身去,吭哧吭哧做了二十个俯卧撑。
“哎?羽哥,你这是做什么?”王大帅傻眼更甚。
做完俯卧撑的景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脸憋屈的说道:“没事,我打赌输了,不过大帅,你真的是撞了南墙都不死心啊!我听说人家周萌前几年不是都结婚了吗?”
王大帅呆呆点头道:“是啊,不过就在去年,她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过的很艰难,还找我借了三万块钱,我和她也是那时候又联系上的。”
听到这话,方图南嬉皮笑脸的表情当即消失。
“所以,你借给她了?”方图南严肃问道。
“呃……是的,我借了,不过她一个月后就还清了。”王大帅怯怯道。
方图南和景羽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拍了拍王大帅的肩膀道:“好兄弟,你也跟我一样,是快三十岁的成年人了,有些话我也没资格教育你,可我还是要多说一嘴,舔狗不得好死,即便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你也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景羽也冷峻着脸帮腔道:“方南他说的对,大帅!你想清楚,周萌如果真的喜欢你,当初怎么忍心伤你那么深?就算现在她真的回心转意找你,也绝对不是图你的人,而是图别的东西!你辛苦这么多年,事业终于有了起色,可不要脑子坏掉,接盘一个不爱你,甚至压根都不尊重你的女人!”
王大帅涨红了脸,连忙摆手道:“你们说什么呢?就以为我这么没出息吗?我借给她钱,只是可怜她现在的处境,大学时我遇到困难,她也毫不犹豫借给我钱了,我偿还情分罢了,而且,前段时间家里也给我介绍了相亲对象,我一直都在聊着……周萌,我早就对她没有任何想法了。”
方图南和景羽的表情,这才轻松下来。
“那就好,家里介绍的女朋友有照片吗?给我们瞧瞧。”
王大帅应声,拿出手机划出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长相和打扮都很朴素干净,一看就是勤俭持家的贤内助类型。
“可以啊,素颜都很漂亮,像是班长大人那一挂的,也是老师吗?”景羽问道。
“不是,是护士,在北庙镇的卫生院。”
“那也挺好,准备什么时候办酒?”
王大帅的脸上,又浮现出他固有的腼腆胆怯笑容。
“这……我哪儿敢想啊,人家姑娘工作又好,长的又好看,我现在也只是跟她聊着,关系都还没确定呢,怕她看不上我这个修车工。”
方图南用力锤了王大帅一拳。
“自卑什么呢!你现在的工资,估计都是她的十倍了,而且你现在还等于是这家修车厂的合伙人,按照这个势头,再过几年,你就和涛哥一样,是平起平坐的股东老板了!”
“是啊,大帅,自信一点!”景羽也是伸手,摸了摸王大帅的头。
王大帅憨笑着应声,随即,方图南拿到了周萌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打算和景羽先去找她。
“对了,你们找周萌,是要干什么?”王大帅问道。
“嗯……我写小说需要素材,跟她随便聊聊。”方图南又搬出了之前的说辞。
送着二人来到修车厂大门口,王大帅才发现方图南开来的这台AMG GT R,当即双眼冒光。
“卧槽!咆哮猛兽!我说方南,你写小说赚大钱了啊!快!发动起来让我听下声浪!”
而方图南的笑容,很是心虚。
“是啊,写小说赚了一千块,再加上我爸给我的两百九十九万九千。”
王大帅和景羽都是被逗乐了,嘎嘎大笑。
方图南打着火,发动引擎,野兽的咆哮声浪当即响起。
“这声浪!酷!不过,怎么听起来有些低沉的闷缸声?你是不是好久没开过了?”
“喔!大帅你果然是行家啊!这都能听出来!”方图南讶异道。
“等你待会儿回来,我给你全车检查保养一下。”
“行!”
汽车驶离修车厂,半小时后,来到大棚街附近的一个老旧小区门口。
“春熙小区,就是这儿了,没想到周萌现在就住在北城,和大帅家离的还挺近的,对了,大帅说她结婚又离婚了?她老公……不,该说是前夫吧,你认识吗?”方图南问道。
景羽摇头道:“不认识,我只听任尊说过,不是我们本地人,是隔壁庸县一个电器城的老板。”
汽车在一栋外墙爬满绿藤的破旧筒子楼前停下,方图南和景羽上了三楼。
低头穿过晾衣绳上滴滴答答的湿衣服,和走廊过道堆放成山的垃圾杂物,来到305号房门前。
方图南微微皱眉,看起来周萌的生活状况,比大帅所说的,还要更艰难落魄。
伸手,敲了敲绿漆已褪色的房门。
“谁啊?”一个疲累沙哑的女人声音响起。
房门打开,照面的一刻,三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呆滞的凝固住。
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穿着松垮家居服的女人,头发像是好几天没洗了,油腻腻的随意披散着,浑身散发出的颓丧气息,好像她手中拿着的那块污迹斑斑的抹布。
方图南怎么也无法把她,和记忆中那个笑起来嘴角有着酒窝,眉眼弯弯的可爱短发女孩,重叠在一起。
互相沉默了很久,方图南才无比艰难的开口:“周萌,你……你还记得我们吗?”
周萌僵硬的点头。
“方图南,景羽,咱们好多年没见了啊,你们……怎么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是有些事。”
“那……先进来吧。”
屋内有些昏暗,狭小的客厅墙壁上布满霉斑,垃圾桶里塞满婴儿纸尿裤和外卖餐盒。
“抱歉,你们突然来,我还没收拾完卫生。”周萌的神情很是窘迫不安,手忙脚乱的给二人泡茶。
“别,咱们老同学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方图南连忙阻拦。
景羽则是自从进门,就一句话没说,沉默坐在那里,满眼感伤。
“那个,周萌,我们这趟来,是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和你合照的这个女孩是谁?”
省去叙旧的时间,方图南直接展示出那张照片。
看着照片,周萌端着茶杯的手,猛的一抖。
放下茶杯,她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方图南和景羽对面。
语气平静,眼神深邃如一潭井水。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了。”
“在梦中穿越时空,修改过去,改变现在和未来。”
“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