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图南只感觉浑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了脑子里,连忙颤声说道:“我……我很想知道,求你告诉我!”
“流向,看清楚每一滴水流的方向,才能找到可以被修改的时间帧。”
“水流的……方向?要怎么才能看见?时间帧?那又是什么?”
“看不见的话,说明你没有成为时潜者的天赋,赶快开始行动,记住,留给你的时间不多。”
随即,电话便被挂断。
方图南回拨了好几次,都显示对方是空号。
这时,微信传来新消息,是景羽发的。
“你吃晚饭了吗?要我给你带份回去吗?”
“不用了,我吃过了,你快点回来吧。”
约莫二十分钟后,神情疲惫的景羽踏进了门。
“任尊这个坑货,说在工业园区有亲戚当主管,结果是模具厂的流水线,我少了两根手指头怎么干啊,不过那儿也招保安,我明天再去问问吧。”
随后,景羽今天似乎是累的连澡都顾不得洗了,躺在沙发上不到一分钟,便歪头睡了过去。
方图南满脑子还是刚才那通神秘电话的内容。
流向。
时间帧。
修改过去。
改变现在和未来。
最重要的是。
那家伙说,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
方图南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先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给林依然。
“然然,我看过那些红色符号了,就只是小孩子的乱涂乱画,没有什么,你不用担心害怕,你早点睡吧,我今晚还有点事,明天再联系你。”
又转头看着景羽睡着的脸庞,方图南取来一床被子轻轻给他盖上。
然后打开冰箱,把先前喝剩下的大半瓶威士忌洋酒一饮而尽。
在沙发下面打了个地铺躺下,方图南闭上眼睛,在酒精的帮助下渐渐入眠。
和前两次一样,来到奇异的灰白像素点虚空。
方图南看着漂浮在自己眼前的那些黑色记忆碎片,驾轻就熟的开始挑选寻找。
碎片表面的光影,闪烁出陈树和景羽在操场跑步训练的画面,就是这块了!
伸手触碰并进入,这一次方图南并没有急着行动消耗氧气,而是静静漂浮在半空中,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象。
“如果想要修改过去。”
“那就要看清楚。”
“每一滴水流的方向。”
方图南想了起来,先前每一次,他试图做出能对这个过去时空的事物影响改变的行为时,都会被莫名浮现的一道道透明波纹,给阻挡弹开。
于是,方图南在半空中转了个身,朝着操场边沿一个被丢弃的易拉罐游去。
抬起脚,想要踢飞易拉罐,却是在脚尖即将接触易拉罐的前一秒,被一道透明波纹阻挡。
屏息凝神,方图南瞪眼看着那透明波纹的荡漾方向。
瞬间,方图南明白了。
水滴的流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眼前所有的一切景象,就好像电脑屏幕显示的画面一样,是由不断流动变化的帧率构建而成。
而那个神秘人所说的水滴,就好像组成位图图像的一颗颗像素点。
如水滴般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的像素点,形成眼前每一帧静止的画面。
又随着水滴的流向变化,让画面快速连续的显示帧,从而让眼前世界,所见的一切事物流动运转!
“水滴的流向,我看清楚了。”方图南呢喃道。
这一刻,方图南的耳边,似是响起来自远古的空灵鲸吟。
大脑如同被强行灌入一千万吨海水一样,沉重疼痛的要炸裂开来。
又好像被醍醐灌顶一样,头疼一瞬消失的无影无踪,脑海清澈灵明。
回过神来,陈树已经围绕操场跑完了一整圈。
“接好了!”
穿着白绿相间运动服的陈树大喊,把手中的接力棒递到景羽手上。
“不错,一分零九秒!”
景羽一只手接过接力棒,另一只手看着计时器。
方图南全神贯注,看着构建出二人的水滴像素点,流向全部是固定死的,没有能够被改变的节点。
二人拿着各自的水壶,在跑道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话说,你下学期真的不练体育了吗?明明练的这么好。”
“嗯,孙老师找我谈过好几次了,我也觉得体育特长生的路并不适合我……”
这时,方图南的瞳孔微缩。
看到了。
有一处水滴流向的方向,形成了分叉点。
是盘腿坐着的景羽,放在右腿膝盖上的计时器。
方图南急忙摆出蛙泳姿势,迅速朝着二人游了过去。
来到景羽身边,伸出手,努力的戳碰那个黑色的计时器。
计时器开始缓缓移动。
可对于方图南来说,却是痛苦万分,他现在所承受的强烈窒息感,是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剧烈。
好似被人死命扼住脖颈一样,比上吊还要更折磨!
完全感知不到方图南存在的景羽和陈树,依旧在开心聊着天。
“太过奖啦,对了,你知不知道,方南他最近在搞什么神神秘秘的东西?”
“啊?你是说他从早到晚,在练习本上写个不停的事吗?”
“对,他是在写小说吗?”
“我不知道唉。”
“你们不是同桌吗?他没给你……”
只听见“啪嗒”的一声,话说到一半的景羽,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计时器。
“呀,没摔坏吧。”
景羽急忙捡起计时器,检查一番。
而这时,注意力被转移的他,也看见了正朝着他和陈树而来的刘亚峰一伙人。
“喂,这些家伙干什么?好像来者不善!”
景羽急忙拉着陈树站了起来。
一旁气喘吁吁的方图南,眼看因为自己做出的微小修改,让景羽和陈树占得了几秒钟的先机,顿时喜悦不已。
“愣着干嘛!快跑啊!”方图南焦急大喊,可二人压根听不见。
好在这时,景羽从刘亚峰脸上的恶心色胚笑容,判断出了事情不对劲,急忙把陈树拉着护在身后。
“小瘪三,给我让开,不然揍死你!”刘亚峰恶狠狠的说出了之前没有说过的台词。
“树姐!快跑!”景羽大喊。
二人当即拔腿飞奔开溜。
陈树如同兔子一般,两条长腿甩起,转眼间就窜出去几十米远。
景羽却是老倒霉蛋了,起步时被脚下的草地滑了一下崴了脚,踉跄着没跑出几步就被刘亚峰他们一伙追上,踹倒一通狠踢。
陈树仓皇停下回头,景羽也延时喊出了他先前的旧台词:“别管我,快跑!去保卫科!”
而后,混混们也如同上次一样,狂踹了景羽一通后,慌张作鸟兽散,翻墙逃离了学校操场。
方图南被气的破口大骂:“景羽!八嘎呀路!你就这还体育生?跑都跑不利索!枉费我拼命帮你们抢占先机!”
景羽自然是听不见也无法回应方图南,翻了个身,捂着肚子痛苦呻吟着。
不过,或许也怪不得景羽。
可能挨这顿打,就是他人生的宿命,无法逃脱。
但这次,他没有吐带血的吐沫,难道是受伤的程度比上次轻了些?
方图南没时间想太多,眼看这个记忆碎片的时间线,已经没有能够改变的流向和节点,便憋住气不呼吸,从这里抽离了出去。
回到灰白像素点虚空,找到自己拿木棍痛殴刘亚峰那一天的碎片,触碰穿越进去。
和上次一样,楼道栏杆边,符江、周萌和任尊围着景羽,正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方图南扫视了一下,这里没有能够改变的时间帧。
直到班长江雪和陈树依次跑过来,乃至年少时的自己瘸着腿走过来,依旧看不到能改变的流向和节点。
方图南有些急了,环顾四周,努力想看的更远一些。
突然,方图南发现了,很远处的一道流向,在末端形成了分叉点。
急忙赶在年少时的自己之前,朝着高三12班的方向快速游去。
教室里,绝大多数学生都在午休,坐在讲台上的班主任老师,也在垂头打着盹。
刘亚峰也和上次一样,坐在靠着后门的位置,对着小镜子,用护肤霜抹着他脸上的雀斑。
方图南瞪大眼睛,看到能被改变的流向节点,就在讲台上,这个秃头班主任的手肘位置。
急忙游到这个秃子旁边,铆足全身的力气,去推他支撑着昏睡脑袋的手肘。
“别睡了!你这个死秃头!你的学生马上要被人打死了!”方图南一边拼命发力,一边狰狞咆哮。
终于,就在年少时的自己来到教室后门,把手中的板凳腿朝着刘亚峰的脑袋砸下的时候,方图南推动了秃头班主任的手肘。
秃头班主任脑袋猛的落空,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便看到了被砸的满头是血,杀猪般惨叫的刘亚峰。
愣了几秒钟,秃头班主任站起身,大吼着冲过来,喊着其他的同学一起,把年少时自己手中的板凳腿夺下。
而年少时的自己,还在念着经典的耍帅台词。
“记住我的名字……”
漂浮在半空中,大口喘气的方图南,皱眉看着满头是血,倒在地上的刘亚峰。
“这次,是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啊?”
“不对。”
“我怎么感觉这家伙,比起之前,被打的更惨了呢?”
无暇顾及这些,方图南再次闭气不呼吸,返回灰白像素点虚空,进入下一个时间线。
教务处的门口,星星闪烁的寂静夜空,刘亚峰父子敢怒不敢言,低头道歉的名场面。
可这次,方图南全程从头到尾,也没有看见一处能被改变的流向节点。
直到刘亚峰放完狠话,从景羽身边走开,方图南已没有时间再去寻找,因为他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氧气所剩不多了。
再次闭气抽离,进入最关键的时间线。
景羽买了一把刀,在校外的台球厅,堵到了刘亚峰,把刀捅进了他肚子里的这天中午。
方图南赶在景羽之前出了校门,急切的寻找着能被改变的流向节点。
有了。
校门对面的杂货店门口,一个正在骑着儿童自行车,快乐兜着圈的小男孩。
从他身上分散出的足足十几条流向,全部都是未与周边形成连接的断点!
方图南急忙游到近前,认出这个小男孩是杂货店老板的儿子。
“小朋友!抱歉了!”方图南双手合十。
随即,方图南抬脚,重重的朝着小男孩骑着的自行车后轮踹去。
第一脚,被泛起的透明波纹阻挡。
但明显可以看出,这次的透明波纹又小又浅,像是能被冲破的样子!
方图南努力忍受着痛苦的窒息感,铆足全身的劲儿,朝着透明波纹屏障,疯狂拳打脚踢。
“欧拉!欧拉!给我破开!”
终于,透明波纹消散,方图南一脚踹在了小男孩的自行车后轮上。
自行车一歪,小男孩摔倒在了地上,嘴唇被磕破流血,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杂货店老板慌张跑了过来。
“死小宝!一直叫你当心骑慢!你看看你!唉哟,赶快跟爸爸去诊所!”
杂货店老板火急火燎的关上店门,骑上摩托车,载着儿子远去。
这时,一脸杀气的景羽,刚从校门出来。
皱眉看着大门紧闭的杂货店,景羽挠了挠头,不知所措。
而漂浮在半空中的方图南,在踹倒小男孩的自行车后,身体也开始被一股未知神秘的力量悄然反噬。
感觉肺疼的像是要炸开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如同被刀子剜心般的剧痛!
可饶是如此,看到已经没有地方买刀的景羽,方图南还是面露狂喜之色。
“成功了!阻止这头蠢驴了!”
但下一秒,景羽转身,朝着杂货店旁边的文具店走去。
方图南瞪大眼睛,这蠢驴该不会是……
果不其然,再次从文具店走出来时,景羽的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卡簧美工刀。
深吸一口气,景羽面露凶光,朝着台球厅的方向走去。
绝望情绪弥漫内心,仿佛烈火焚枯草。
或许是方图南太过天真。
命运早已经为景羽写好的悲惨剧本。
又岂是凡人能够随意改变的?
氧气被耗尽,眼前的景象开始分崩离析,身体也渐渐抽离。
“不要去!景羽!”方图南用嘶哑的喉咙喊道。
景羽的步伐停住。
他神情茫然的回头。
然后转身,继续遵循命运的旨意。
熟悉的画面。
又是和之前一样吗?
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都改变不了。
方图南眼前一黑,直接从现实中醒了过来。
鼻子很痒,而且有着湿漉漉的感觉。
伸手一摸,触手处满是殷红。
慌张从地铺上爬起来,眼看整个枕头都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同时,头疼的要命,像是钻进了一只千爪蜈蚣,不停搅动脑浆,刮挠头盖骨内侧。
耳边环绕双声道。
左声道仿佛低沉疯癫、喋喋不休的古神低语。
右声道嗡嗡作响好似开了一个水陆法会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方图南痛苦大叫,几乎要以头撞墙,才能不让自己丧失心智,精神疯掉。
跑到卫生间,把头塞到洗手池里,打开水龙头疯狂冲水,然后瘫坐在地砖上,拼命的喘着气。
十几分钟后,方图南总算缓了过来。
踉跄着走回客厅,景羽不在,桌子上放着一份已经凉掉的豆浆油条。
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九点半,景羽应该是早就已经出门找工作去了。
方图南坐在沙发上,双手掩面,眼神颓丧。
又一次,失败了。
救不了景羽,更救不了林依然。
恍惚间,往事蒙太奇。
回忆开始对着方图南进攻。
当初和林依然分手时的一幕幕,伤口拆封。
苦衷?
誓言太沉重。
分手时连一句珍重都没有?
你不懂。
拼命努力最后一切落空?
恨自己真的没用。
一颗心到现在在抽痛。
罢了。
最后只有那句。
抱歉。
方图南双手揪住头发,居然惨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吗。”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过了好久,方图南僵硬起身,打开房门。
景羽站在门口,表情僵硬沉重,眼神却灼灼如火光。
“方南,我听见了。”景羽颤声道。
“你听见了什么?”方图南不解。
“那个时候,在呼唤我名字的人,是你。”
方图南诧然。
“虽然我没有看见,但我能感觉到,那一定是你……方南,你到底做了什么?”景羽急切问道。
方图南垂下眼帘,咬紧牙关,忍不住潸然泪下。
“抱歉,我失败了。”
景羽缓缓抬起他的左手,替方图南拭去眼泪。
“不,你没有失败。”
方图南的眼泪和目光,同时凝住。
景羽的左手,那沾着晶莹泪滴的五根手指。
没错。
那是凡人成功违抗命运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