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嘎吱,老旧的卷帘门被人从里面用力抬起。
一张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面孔映入两人眼帘。
他身材匀称,身形修长,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病态般苍白。
胡子拉碴的脸上,因为喝酒微微泛红。
男人一手抬着门,另一只手中还拿着喝了一半的啤酒瓶。
他见到来人是诺阳后,愣了一下,口中的骂骂咧咧停止了,却也没多热情。
男人依旧保持这个姿势,并没有让两人进去的打算,不咸不淡的问道:“是你啊,你来干嘛。”
诺阳开口说道:“不让我们进去说?我可是给你带了一位很养眼的警花过来。”
古遥:???
合着我的作用在这呢,我说队长怎么不带卓祁小林他们,偏偏带上我。
古遥顿时一肚子的碎碎念。
男人瞥了一眼古遥。
古遥虽然暗中腹诽,可自家队长的话总不能不听,连忙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
男人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关门。
诺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门,侧着身子就钻了进去。
男人无奈,只好把大门彻底抬起来,屋子内的情景才终得见天日。
一楼装饰普通,简简单单的书架,不高不矮,陈列着许多文件夹,有新有旧,多数都贴着标签。
一张简约的红木办公桌,看上去有些破旧。
木桌上大部分地方红漆都已经开始掉色,露出内里木头本该有的颜色,几张椅子也都摆放的随意凌乱。
男人踢踏着人字拖,走到办公桌前,在老板椅上半躺下。
这间屋子里唯一看起来尚新些的老板椅,开始吱呀吱呀响。
也不知是质量不好,还是只有椅子表面看起来光新。
男人又喝了一口酒,随意的将酒瓶放在桌上,朝诺阳问道:“诺队长今天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诺阳伸手在对面椅子上随意的拍打了两下,一屁股坐到男人对面,斟酌着开口。
“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男人挑了挑眉。
“找我帮忙?别开玩笑了,你是警察,我是小侦探,混口饭吃的那种,我能帮上你什么?慢走不送,记得帮我把门给关上。”
说完就半躺着闭上眼,竟是不愿意再搭理诺阳。
诺阳也不恼火,自说自话。
“你应该知道了吧?临凤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报纸上已经宣传的沸沸扬扬了,我就记得你最喜欢看各种各样的报纸,所以你肯定知道。”
“很头疼,凶手没有留下实质性的证据不说,就连杀人动机我们都还不能确定,想到的各种各样可能性,都无疾而终。
现在闹大了,据说省里的领导都开始关注起来了,奥,这个当然跟你没关系,不过我希望你能看在我们曾经是同学的份上,帮我这个忙。”
诺阳掏出香烟,点上,深深抽了一口。
“不是说破了这个案,我就升官加薪,我才来找你帮忙,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在乎这些。
但我身为警察,缉拿凶手抓捕罪犯,是我的职责,惩恶扬善,将那些不法分子绳之以法,是你我的初衷,所以我没忘。”
男人还是没动静,只是闭着眼装睡,不发一语,好像对诺阳说的这些,完全不感兴趣。
诺阳也不着急,又缓缓吐出几个字。
“第一名死者死于黑蔷薇…”
“什么!”
男人瞬间睁开眼睛,面容扭曲,身影猛然站了起来。
他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充血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诺阳。
相传黑蔷薇只生长于地狱之中,是魔鬼撒旦最喜爱的花朵。
在第七夜中,撒旦也是用这种花,诱骗夏娃吃下禁果。
从此黑蔷薇不能再生长于光明中。
曾是花丛之最的它,隐于黑暗。
诺阳并没有被男人的异状吓到,仍旧淡定的坐在椅子上,与男人对视。
过了片刻,男人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眼神不再狰狞嗜血,重新坐回到靠背上,低着头。
古遥看着那个低着头的男人。
莫名的感觉到了…悲伤。
刚刚还面目狰狞,恨不得择人而噬的男人,变得好像是失去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
又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凝望着日暮昏黄。
孤独,悲凉,落寞。
男人冷静下来,抬手把桌子上的烟拿起,从口袋中摸出火机点上,狠狠的吞了一口。
“我知道不是他,时间还没到。”
诺阳眼神一凝。
“你果然知道了。”
男人不屑的嗤笑出声。
“论读书之驳杂,野史游记,奇闻异录,人心人性,你诺阳比的上我?”
诺阳点点头。
这个三年来破了无数重案要案的刑警队长,被临凤市警界乃至东凌省警界都赞誉有加的年轻人,没有反驳。
“所以我来找你了,席安。”
席安不发一语,只是淡淡的盯着诺阳。
此时平静下来的他,眼神竟是比刚刚狂暴时还要骇人几分,摄人心魄。
诺阳抽着烟。
“我知道那件事对你打击很大,我又何尝不是?不过我比你强的地方就在于,你,堕落了,自暴自弃。
而我,你也看到了,这三年来我亲手抓了多少罪大恶极的凶徒,又为多少家庭沉冤昭雪,我在向前走,而你,停步甚至已经跪下了。”
席安眼神灰败,低声喃喃道:“你懂什么,你是谁啊,诺家大少,你有的东西太多了,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就只有她了…只有她!”
说到最后声音加重,几乎是咆哮出来,声嘶力竭。
席安猛的站起身,指着自己。
“你诺阳真以为自己懂我?我跪下了?我比你走的更远!
你真以为我变成了只会借酒消愁的小侦探?你懂个屁!
我这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件事的始末,来龙去脉,以及两年后的,圣祭!
我一定会抓住他,一定会!”
席安几欲癫狂,拿起酒瓶将剩余啤酒一饮而尽。
因为喝的太快,席安被酒水呛到,弯下腰剧烈咳嗽。
诺阳在听到圣祭的时候,终于露出了笑容,不再板着脸,眼神温和。
“这件事我动用了家族的力量,才最终查到,席安,果然不愧是你。”
温和的眼神一闪而逝,紧接着诺阳也情绪激动起来,眼神凶戾。
他拽起席安的衣领,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直打的席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你这个混蛋是忘了我们曾经的誓言了吗?!为了人民的安宁和社会的稳定,我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为了人民不被那些凶徒伤害,我们可以奋不顾身!
这些,那些,你曾经在红旗下,在她面前发下的誓言,都他娘的被狗吃了吗!”
玻璃瓶滚落到一旁,席安愣愣的跌坐在地上,眼神迷惘,嘴角微微溢出鲜红。
他轻轻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可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诺阳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强迫席安松开捂住双眼的手,让他盯着自己的眼睛。
诺阳一字一句的说道:“就算你最后抓到真凶,帮她报了仇,可她若是知道你竟然忘记了誓言,忘记了对她、对红旗的承诺,她该多失望?
席安,她还在看着你,一直都在!”
古遥在一旁都吓傻了,她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两个男人。
平日里谦和低调的队长对人大打出手,脏话不断。
而那个男人更奇怪。
脸上的表情像木偶一般,嘴巴紧紧抿起,眼泪从眼睛里流出,却不像是悲痛。
好似人的灵魂已经不在这个空间里,失去了所有的情感。
诺阳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尽管并未有多大的动作,可却像是已经耗费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眼神低沉。
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在古遥想开口说话缓和一下气氛时,一声突兀的猫叫,打破了寂静。
古遥循声看去。
一只猫出现在拐角处的楼梯口,它全身毛发纯白如雪,没有一丝杂质,如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正打量着两名不速之客。
不过它很快就转移了视线,轻轻巧巧的走下楼梯,来到席安身前,又叫了一声。
“喵。”
接着双腿一蹬,跃到办公桌上,在靠近席安的地方乖乖趴下。
细声细气的猫叫声空灵纯粹,席安犹如木偶般的身躯终于好似回神般,坐回到椅子上。
眼神也不再空洞,重新焕发一丝生机。
席安把白猫从桌子上抱起来,搂在怀中,轻柔的抚摸它的脑袋,眼神柔和。
诺阳也不再狂躁,恢复了一些气力,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我记得你是最不喜欢猫的。”
席安正抚摸着猫头的手一顿,继而若无其事,开口道:“这是我三年前捡到的,那天我喝多了,趴在路边睡着了,后来是被雨给浇醒的。
我醒过来的时候,它就趴在我的旁边,气若游丝,别看它现在胖胖的很可爱,那时候瘦的很,好像稍微一用力,它就会粉碎。”
古遥对这种萌萌的生物从来就没有抵抗力,双眼冒光。
若不是跟席安还不熟,恨不得一把从他怀里把白猫抢过来。
“它有名字吗?”
席安没有看她,仍旧眼神柔和的看着白猫。
“等等。”
古遥还以为他是说让自己等等,还有点不高兴。
问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好等的。
却看到白猫又轻声的喵呜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那只猫的名字,叫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