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完艾小鱼那里,我又回家了一趟。
到了家门口,我看到门口多了双男士皮鞋,我满腹心事地用钥匙开了门,一抬头,看到一张久违的脸。
“星星回来啦?”我爸笑得很客气,近乎讨好。
“……爸,你怎么来了?”我嘴上说着这话,眼睛却越过我爸的肩线偷窥他身后的那个人。
我妈居然平静地坐在餐桌前喝茶?
同一时间,我妈也抬眸与我对视了一眼。
天底下反常的事这么多,都挤在了同一天。
我走过去,对着妈妈小心翼翼地打了声招呼:“妈~”
妈妈有些尴尬地朝我笑笑,她平时很少笑,笑起来略显生硬。
妈妈说:“你回来的正好,元旦有空吧?你爸说要一起吃个饭。”
我紧张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他们的表情既亲切又不自然,我觉得自己像是走错了地方,误入了一个演出家庭剧的剧组,而我也是主演之一。
我爸走过来,有些僵硬地拉开椅子,椅子和桌脚打架,发出哐啷一声,母亲条件反射地瞪了父亲一眼,但又立即克制地收了回来。
我坐在中间,我爸和我妈各坐一边,中间隔着我。
我左右看看,对我爸说:“爸,你喝茶吗?”
我去厨房泡了茶叶出来,看到爸爸妈妈对着天门在使眼色。
我把茶杯推到爸爸面前:“爸,小心烫。”
爸爸吹了吹茶杯上面的热气,对我说话:“那个……星星,有件事,我想告诉你。爸爸和妈妈打算和好了,你看好吗?”
我低下头,茶叶还在玻璃杯里,上面的茶叶漂着一层,中间的茶叶上下悬浮,底下的那些已经吸饱了水,沉入了水底。
我在想,再泡不开的茶叶,终究还是要落到杯底的。
我看看母亲,她依然面色冷淡,可眼睛里已经浮上了一层水雾,我说:“这是你们两个的事。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那就这样说定了。元旦回来,爸爸下厨。”爸爸的声调扬了起来,他很高兴。
我的心咚咚直跳,我明明很冷静,可急促的心跳声却出卖了我的心,坐在餐桌前我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爬,皮肤刺着衣料,耳边传来父亲和母亲闲话家常的声音,我却压根儿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借口去洗手间,看到洗手间多了一套牙刷和杯具,毛巾架上还晾着一条崭新的灰色毛巾。
刹那间,我全明白了。
我爸住回来已经不是一天了。
我没有留下来吃饭,寒暄的话也不太会说,说起来惭愧,我一直没有学会和父母的相处之道。
在我需要陪伴的年纪,我习惯了孤独与自立。
误以为,生活本该如此。
也许,我并不是个称职的演员,不然,为什么只是演出幸福,对我来说都是如此困难的事?
我看到他们和好,心里明明是高兴的啊……
“妈,我下午还有事,我先走了。”我匆忙地告辞。
再多留一秒,那些隐形的蚂蚁就会啃食我的皮肤。
我站起来的时候,莽撞地撞到桌角,撞得肚子也痛了,但我没有叫疼,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爸爸说:“星星,我送送你吧。爸爸正好也要下楼买瓶酱油。”
到了楼下,父亲走在我身边,从容地跟街坊邻居打招呼,我低着头,有些难为情:“爸,不用送了,到小区门口了。”
“我送你到地铁站。”我爸说。
我不好推辞,门卫的保安伸长脖子准备听八卦。
我爸也许是要和我说什么。
果然,走去地铁站的一路上,他开始跟我絮叨起来:“星星。以前的事不要在妈妈面前提,你现在也长大了,也不怕你笑话,爸爸现在给你保证,再也不惹你妈妈生气了。我们都一把岁数了,没什么想法,就是想老来伴,相互陪伴一下。”
我一考上大学,他们就离婚,如今七八年过去,他们又说要在一起。
都说七年之痒,可七年,也像是个魔咒,自由得久了,也会想回去,就像离巢的鸟,倦了,就要归巢。
“那你之前那个怎么办?”
印象中,一个胖女人的身影模糊在记忆的长河中,就像是冬日里掀开锅盖扬起的热腾腾的水汽,刹那间模糊了人的容颜。
“什么那个?”我爸步子一顿,看着我问。
我低下头笑了笑,不说话了。
我爸又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天一拍脑袋,说:“你说的是胖胖啊?”
我又接嘴道:“对啊,对啊。开服装店的那个。”
我爸拍拍我的肩膀说:“牌搭子呀。她借房子给我住,我白天没事帮她看看店啊。”
“啊?”我愣了一下,看着我爸说,“我妈还以为你后面找的呢?”
我爸说:“我喜欢的是你妈妈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找个胖女人啊。说话叽里呱啦,对谁都笑,吃得消啊~”
我忍不住瞪了我爸一眼说:“我们都以为……你找机会跟妈妈解释一下吧。”
我爸突然潇洒的摆了摆手说:“要解释什么,她让你小姨打电话给我的。说家里的煤气卡找不到,现在煤气表全部要换新表,没有煤气卡弄不了。我一回家就在热水器上面找到了。”
“然后,你们就和好啦?”我像是在听什么传奇故事。
“喏,我就问问她现在是不是还一个人,过的好不好,女儿工作怎么样?”我爸的言语间充满了自豪,“然后她就开始掉眼泪了呀。”
“你说说,那我怎么走的掉。”他总结陈词道。
我笑了,下午的阳光很好,像是把我有些冰冷的心也晒得温热了。
“爸,我到了。你回去吧。”我站在地铁站口对我爸挥一挥手。
“1月1号回来吃饭。”
“晓得了。”
地铁的暖风涌过来,我像是来到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