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风玻璃前闪过一道亮光,不太清晰。
他把酒揣进兜里,戴上帽子和手套,看了我一眼,我也复制了一遍他的动作。
他点点头,像是确认我做足了保暖。
他用力拽了一下门,门缝上已经结了些薄冰,开门的时候细碎的冰粒子噼啪作响,下车前,他回头对我说:“你等着,我从外面给你开门。”
说着,他跳下车子,绕到车子的另一边,用力打开了副驾驶车门,几乎是同一时间,冷空气朝我扑了个满怀。
我觉得浑身僵硬,缓慢地移向门边,突然有种老胳膊老腿肌无力的感觉。
他像是看出来我行动困难,张开怀抱对着我:“跳下来。”
我跳下去的刹那间,他立即接住了我,我们像两只笨重的大熊拥抱在了雪地里。
走了几步我才缓过来,眼前淡白色的不像是极光,倒像是星河的光辉,层层叠叠的堆在头顶上方,也很美,是那种浩瀚的美,在城市里看不见这样深广的天空,也看不到三维立体的星星,只有漆黑的幕布上呆板的点缀。
我深吸了一口气,雪后的空气真是又冰凉又舒爽,隔着厚厚的围巾吸进肺里,好像将肺里洗了一遍似的。
“别大口呼吸。”他提醒我,“这里可不是平原,大口呼吸你的肺很快会感到憋气的。”
“哦。”我瞪大眼睛,呼吸也变轻了。
远处的天边突然像是泛出了些紫红色的光芒,很低,缀在穹窿和山的连接处。
“那个颜色……”我说,我不确定那是极光,我在画报上看到的像是绿色的。
“是极光。”他肯定地说。
他有些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走,我们到前面点。”
前面是山坡的尽头,是视野更开阔的制高点,往下俯视是山谷,往前看是壮观的草帽山。
这下,眼前的景色震撼极了,紫红色的极光下面熏染着绿色的光,光与光的交叠处是黄绿色的,就像是一块调色盘,将两种颜色交织融合。
“我们是不是运气不错?”我看呆了,傻乎乎的问周照。
“岂止是运气不错,简直是运气爆棚。”周照说,“不同时速的太阳风的带电粒子同时撞击氧分子释放光子才会形成不同颜色的极光。”
这么专业的科普,简直把我给听愣了。
“所以,是下过雪的缘故吗?”我问。
他转头看着我,黑色的眸子在夜空里晶亮极了:“搞不好是因为你来了。”
我心头一颤,几乎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也分不清是浪漫的告白还是客气的恭维。
“我是不是醉了?”我问周照,“会不会第二天在床上醒来,发现是一场梦?”
周照正在喝酒,他被我的话笑得咳嗽了一下。
“依我看,你喝的那些不至于产生幻觉。”他说,“要不再多喝一点,试试看出来的景色会不会更美。”
他把酒瓶递给我,我听话地喝了几口威士忌。
在零下二十度的户外喝着酒,这种体验就像是冰火两重天,胸腔和肠胃是烧灼的,皮肤却是冰凉的,至于视觉会不会因为微醺的感觉而体验到更美的风景。
——答案是会的。
我现在看出了光在流动,红色在缩短,绿色在变长,就像迪厅里悬挂的霓虹灯球在缓缓旋转。
流动的光,奇妙极了。
我心想,活着真好啊,可以看到如此美妙的景象。
这颗星球有这么多美到令人感动的景色,而我此刻正在经历着其中的一种……
不知是不是喝酒的缘故,我还生出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隔着莹莹泪光,我看向周照,当时我一定是想说什么,可就是激动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剩下痴痴的凝望。
他也认真地看着我,他微微俯视,目不转睛,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
此时此刻,我感觉他变得好高大,也好帅气,就像那天在翠湖的厨房,我偷偷看他背影的心情。
我的眼角滑过了一滴眼泪。
我吸了吸鼻子想用手背擦去,周照扶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拿下来,轻捧起我的脸,他的唇贴着我眼角吻去了我的泪珠。
唇畔离开脸颊的那刻,我还来得及逃的,可是我就那样呆立在原地,愣怔地看着他,白气在我们近在咫尺的鼻尖萦绕,凝结成水珠。
——陆星。拒绝,拒绝他。
脑袋里的声音在阻止我犯傻。
“闭上眼睛。”他的柔声细语的命令立即将我不坚定的劝阻挤出了脑海。
我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我感觉到彼此冰凉的唇紧密地贴在一起,唇瓣又粗砺又柔软,他的舌头沿着我的唇瓣浅浅地舔舐,又慢慢地滑过我的牙齿,我几乎是本能地启开唇,他的舌头就试探着滑了进来,浅浅的纠缠和深深的吮吸……我的天,我到底在做什么,可是我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酒精让这个吻沾染上微醺的气息,他吻得我无力招架,那种感觉美好得简直飘渺,像是身后的穹窿紧密包裹着我们,什么冷和热,神经的疼痛和肢体的麻木都在一吻中销魂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和周照的这次接吻。
虽然之前他也吻过我,但那时候我过于紧张,以至于不能全身心地感受。
可在酒精的作用下,我放弃了思考,只剩下本能的回应。
是的,我回应了。虽然事后想起来有些羞耻,可是只要一想到“人生苦短”什么的,我就觉得如果我没有好好把握这一刻,我大概会后悔。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自然,是如此的伟大。
而人,追求爱情的渴望,又是如此的卑微。
曾经,我看过赫拉利的《人类简史》,那里告诉我,人不过是基因的载体,爱情是为了激发性冲动,性冲动是为了繁衍后代。
我承认爱情有纯化学性的一面,人类披着爱情的外衣行圈圈叉叉之事,歌颂爱情是矫情的行为。
可我自己呢?
我难道是在害怕爱上周照?
周照离开了我的唇畔,他痴痴地看着我,而我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别再吻我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被自己吓到,那声音一点都不像是我自己的。
我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天知道。
就像天知道,什么时候紫红色的极光已经悄然隐去?难道是在我和周照激吻的时刻?
绿色的弧光像龙的身体在天上扭来扭去。
他摸了摸我的脸颊,什么也没说。
他没有听到我的蠢话?
我又有一丝庆幸。
他牵起我的手,一步步往车子的方向走去,他的手搭上车门的刹那,他转过头笃定地对我说:“这不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在旷野里回荡,那么清冷,又那么清晰。
“什么不可能?”我追问。
他打开车门,将我送进车后座,然后他上车,在后座上,他抱着我,摘掉我的围巾、帽子和手套。
还有他自己的。
他握着我的手放进他的脖子。
“我的手好冰。”我不知道他要干嘛。
“一点也不冰,很舒服,你试试?”他说,“这样醒酒很快。”
他的手掌探进我的脖子里,我被冰冷激得瑟缩起来,可真的好奇怪,冷的一激忽然变得更热了。
“酒醒了吗?”他问我。
他的手指在我脖子后面的绒毛上撩拨,刺刺的、痒痒的。
我觉得他的手再往下一点,就勾到我的带子了,我赶紧说:“醒了。”
他笑了笑,非常具有侵略性的,他说:“我也醒了。”
“我们继续。”他欺身上来。
“不行。”我浑身发软,声音在喉咙里发颤。
连我自己也觉得这种语气更像是某种邀请。
扣子随即一松,我的后背一空,在我张开嘴要喊出声的刹那,他再一次吻住了我,放肆地。
现在我终于明白,这“不可能是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因为上一次和这一次,也就间隔了十分钟。
而他的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