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敲着脑袋回忆道:“他说‘好天有名,皇帝受敞’什么的……这唐山人,说话这味……还说了句‘大魏受汉传,名宝’。之后陆枫琴就和他打上了。人家这功夫……跟我爹说他都不信。”
“去,去。咱爹、咱老爷子、咱老子那是啥人——‘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实在是没力气做动作夸赞李晓他爹了,适可而止、转回话题,我盘了盘腿让自己更舒服些,接着道,“我倒是知道那么一点典故,不过不作数,我也记不太清了。秦王子婴受降的时候,百官跪拜、天子称臣,子婴把传国玉玺献给了刘邦。秦始皇统一六国后铸有六枚玉玺‘皇帝之玺’、‘天子之玺’、‘皇帝行玺’、‘天子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信玺’。后来因为和氏璧的原因……你知道廉颇蔺相如的故事吧?赵国献给了秦国和氏璧但是还是被灭了。之后这块和氏璧被雕成了第七块——也就是他们要找的传国玉玺。秦王子婴把传国玉玺献给了刘邦,西汉末年王莽篡位的时候,王莽把这块传国玉玺暂存在了他的姑姑那儿,江山姓刘,王莽姓王,他篡位之后自然就想拿回玉玺。老太太是汉王朝的太后自然不愿意交,王莽就威胁她,为了苟存性命,老太太还是交了。可交了是交了,她把玉玺拽在地上摔破了玉玺的一个边角,后来王莽就命人把这块边角又用黄金镶上了。事儿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儿,我当时看的那一眼没见他手里的东西有阴影,我也是不太清楚,谁知道呢……”
胖子想了一阵,问我道:“不是说什么秦始皇游湖的时候把玉玺扔到河里了吗?”
“呦,你还知道的不少。那湖是洞庭湖。离咱们近的,朱厚照啊、乾隆啊、康熙啊……尤其是康熙,六下江南。可人家没怎么出过事啊,最多就是‘天子避醉汉’。秦始皇不一样,到了洞庭湖游玩……”这东西我也是听书听来的,索性就学起了腔调,“在这时,只见湖面狂风骤起、浪波翻滚,他的御舟险些要翻。说时迟那时快,始皇帝掏出传国玉玺倏地扔进了海里,霎时间风平浪静、河清海晏。说到这,各位听众要说了,这玉玺不就没了嘛!不!隔了8年,8年呐,秦始皇出巡,路过一条小道,被一蓬头垢面、瞧不真着长相的男子拦住,男子山呼万岁,奉上传国玉玺。秦始皇得回了玉玺是哈哈大笑,再看那人,‘噗’地化作一缕云烟,再看不到影踪……”
我正说得尽兴,手舞足蹈站起身就要开谝。胖子赶紧拦住我:“打住,打住!你这是什么毛病。”
我斜眼瞪了眼胖子,余光一扫看到猴子也直勾勾地盯着我,一阵羞涩,脸腾地红了,赶紧又拉着胖子坐下来。我刚想跟胖子继续聊,猴子倒是吭声了:“爷,您这学问可大了。”
猴子轻易不尿我这茬,我赶忙客气道:“不,呵闪,全是呵闪、穷呵闪。”我反应过来又怕他听不懂,赶紧补充解释,“都是胡扯,瞎说的。”
这一说不要紧,猴子跟包火、秦威廉嘀咕了两句,索性就到了我跟前鞠了一躬,随后座下我一边,一副请教的样子。他问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可是一直没有方便的时候。那个九宫格我们头想破头都破不了,你们是怎么破的?”
“啊?啊……这个事你得问胖子。”用一句话讲,我就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真要是别人做出一副低三下四请求的样子来我受不住,再说,破那九宫格的又不是我。
我连忙推了推胖子:“你跟他说,我过去看看。”
我走到包火旁边,看他俩大眼瞪小眼正在发愣,询问了声,说:“怎么?包火哥,有什么麻烦吗?”
包火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你看这门。”
眼前这铁门的门框四周被水泥浇灌与溶洞粘为一体,表面锈迹斑斑,大致是门把手的位置有一个足有一个半拳头大小的洞。我拿着手电朝里面照了照,看样子是一条走廊,叫回廊更确切一些,隔几米就有一扇门,看样子像是一个宿舍。我伸手进到门洞里,摸了摸。门被扣上了一把大锁,摸起来也是锈迹斑斑,掏回手时我倒是看清了,是不少铁锈。
我看了看秦威廉、又看了看包火:“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秦威廉回答道:“我们怀疑这是日本军人的一个工事……”
“工事就工事呗……咋啦?”我更加疑惑,“你们就在这合计这个呐?进去再说,总不能再去爬狗洞吧?”
包火闻言摆出了一副尴尬的样子:“我们刚才试过了,使不上力。如果在这做爆破又怕将这里炸塌了。”他指了指头顶,“这里是典型的岩溶地貌,又称作喀斯特地貌,在这里爆破简直就是找死。”
“不对啊,下面……咱们下面,刚才那洞里面……”
“那已经是在极深的地底下了。我估计咱们现在的位置离地面应该不到30米,而且我和秦威廉、猴子商量,这个工事里肯定有一条比较稳妥的出路。”
秦威廉很认真地说道:“未知和确认面前,我觉得这里可行。”
我迷茫了,这不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吗?我说道:“那就进呗?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就这事把你们愁成那样啊?”
包火一怔:“啊?小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回过头招呼胖子:“胖子,你过来。我给你接了个好活儿。”
胖子听我喊他就是一蒙,也没顾得上招呼猴子,就小跑到了门前:“咋了?还有我事呢?”
“看到没?多憨厚。这就是我们这儿的人。别处你们可瞅不着。”我扯完这句才话入正题,给胖子交代了下事情经过以及党和人民需要他进行的特殊任务。
“别给我扣大帽。就这事儿啊?给弄个铁丝、针啥的,最好是硬物,折到里面可就不好整喽。”
包火从背包里翻了又翻,总算是从一个小型的类似氧气罩的东西上拽出了一跟铁丝交给胖子。我动了动心思,似乎明白为什么在狗洞里包火一直没有说话了。虽然我动了心思,但绝没有把他往坏处琢磨,毕竟现在大家都沾了水银,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中毒发作或者留下什么后遗症。
胖子这一手开锁的本事不逞多让,他在那里鼓捣了一阵,“噼啪”一声锁响,大锁“砰”地落地。
胖子边拽开门边说:“这锁吧,从古到今也没见得多先进过。钢芯锁都这尿性。要不咱家里头咋还用着门闩呢?”
我搭茬道:“防君子不防小人呗!”
“你说防咱俩啊?”我俩对视嘿嘿一笑,再提就是我俩那段光辉历史了。
门被拉开,包火首当其冲进了门,手电光四处打量了一阵,他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锁。看了几眼,他道:“很奇怪,这里怎么会专门设了个门?没必要吧。”
“放风呗……”
胖子再一次语出惊人,他的话一出口,包火立时警觉了起来,再次拿手电在回廊中探索了一翻。
“像是实验室,或是收容所。这个结构。那些门。”猴子道。
“收容所?”秦威廉毫不掩饰他的讥讽神色,“俘虏营。你们日本人美化自己的情绪真是深入骨头,用词都小心翼翼。”
“鬼子?”
“小日本?”
我和胖子吃了一惊,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猴子,一阵厌恶突地冒了出来。
猴子对我俩欠身鞠了一躬:“是国家行为,并不是我的个人行为。我的母亲是一位中国人,我有一半的中国血统,况且我已经在中国生活超过十年。”
“道歉,你们必须向我们道歉。”胖子伸手指向了猴子,从一直的怯懦瞬间迸发出了一股愚勇。
猴子摊了摊手,一副任尔胡来的姿态。
此时此刻,生死前路未明,胖子和我加起来亦无法抗衡身手矫健的猴子,我确定他的行为是愚蠢的。我急忙抱住胖子,劝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高筑墙、广积粮啊,同志。”
胖子似乎也明白道理,顺势耍狠道:“你,你给我等着。”随即不再发难。“怪不得呢,我总感觉他那么怪。”胖子嘟嘟囔囔,我也回想了不少细节,猴子在没有表明身份之前,我们就早该想到了。
要不有句老话说得好: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之人面不知心。我和胖子刻意跟猴子保持了距离,这是一道心灵上无法抹去的鸿沟,无论如何。
包火和秦威廉对这个“小问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草劝和之后便正式进入了回廊。
这回廊依着山势而建,每隔几米就有一扇铁门,铁门紧锁,唯有在稍高处有可以开合的门窗,而最下面有送饭的四方矮洞。不难发现,这里肯定不是所谓工事。
门板发黑,幽森寂静。除了我们几人的脚步声不断回响,任何人都不愿意、甚至不敢首先发声。
“大家注意点,我过去看看。”包火道,声音传出,回音不断,越发空灵。
灯光照不到回廊的尽头,如同在那个墓室中一般,仿佛黑暗能将光亮吞噬。回想起来,在墓室时我并没有见到棺椁中的东西,既然当初朱祁钰踏九天进入了妖洞,那么他也应该是羽化飞升了。唉,一阵胡思乱想,我倒是有些同情起古人了。
包火扒在一道铁门处拉开了门窗,灯光所致,他回头道:“里面有一张床,看样子还有被褥,应该是监牢一类的处所。我再看看别的。”
我们帮包火打着亮,唯有胖子时不时地朝身后乱照,我轻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咱们后面。”
胖子的牙齿有些打颤,我干脆把他推在了前面,安慰道:“个子这么大怎么胆子这么小,别自己吓唬自己。”
走在最后,冷风袭来,我的后脖颈子一阵冰凉。早先听老辈人讲过鬼吹气,虽然这风没有让我感到害怕,但还是使得我打了个哆嗦。
“这儿也跟前面一样。”包火不再拘束,迈起大步拉开左右各个接触到的门的门窗,“咚咚”地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
秦威廉和猴子仿佛出入自家门庭般悠哉向前,开始讨论起这座俘虏营的功用和结构。
胖子拉了拉我,说:“这也看不到头,当时得关了多少人啊。”
“我倒是听说过太行山被小日本偷袭过。这地儿可是革命根据地,这里有抗日临时政府,还有抗日军政大学,他们怎么可能能造出这么大个地方,就在八路军眼皮底下?”
“俺爹跟我提起来过。一次有500多个鬼子跑到太行山不知道要干嘛,糊里糊涂就撞到了八路军。还有一次来了1800多人,那仗打得可就惨喽,死了好多人呐。有个叫阿部规秀的……”
胖子还没说完就被猴子打断:“阿部规秀,那可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凋零在太行山上的‘佑大日本帝国之花’。”
“花你姥姥个腿!你耳朵倍儿灵啊!反正都被我们八路军打死了,牛气个屁啊!”
胖子气急,抬脚就要踹猴子。猴子倒是往一旁躲了躲,没再辩解。
“小胖子别折腾了。你们都过来看看。”离我们几米开外,包火招呼我们道,“这里面有尸体。”
我们几人顺势围了上去,猴子和秦威廉先后看完,意外地沉默了。
“胖子你看不看?不看我看了。”我拿手电照着门窗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确实就是床、被褥、马桶,别无其他,“没人啊……哪有尸体?”
“唉?”包火又看了一眼,“是没了。你俩看看。”
“哦,上帝,去哪里了?”
猴子揉了揉眼,也是一脸的纳闷。
“你们看到了吗?头发好长的女尸……”包火沉吟了一阵,“见鬼了。不管它,再往前看看。”
胖子打了个寒颤,拽住了我的胳膊:“啥啊?有鬼啊!”
“咱们都是伟大的唯物主义者,怕什么。”我虽然疑惑,但是并不如胖子的反应大。也是我爹从小给我的教育深,什么牛鬼蛇神都被社会主义打倒了,哪还那么多斜的歪的。
包火、秦威廉、猴子三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又确认了几遍之后仍不见他们口中的尸体,他们三人便分作了三团,各自开始走在前面打开每扇门的门窗观瞧。
这一阵折腾路就到了尽头,转弯处就是楼梯。上了楼梯,这座建筑的大小成几何式地缩小,这一层,灯光所及就是尽头。这一层漫布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捣地人牙齿发酸。
几人嘀咕了一阵,觉得有必要看一看这里的情况,大家也就聚集在一起开始探索。
这里的每间屋子都挂着写着日本字的小牌子,甚至还有值班人物的姓名挂牌,此时猴子派上了用场,翻译的工作就由他全权负责。
“这间是医务室。”站在第一间屋子的门口,猴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