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有玻璃的窗口被浅蓝色的窗帘遮挡,猴子推开门,一阵呛鼻的药味冲入了鼻腔。满地的杂乱,有纸张、瓶瓶罐罐、文加件、散落在地的药片……现在这些人在撤离的时候很慌张,或者是被什么人偷袭了这个地方并处理了尸体。
猴子把手缩进了袖口,隔着衣服扒拉着地上的东西,边搜寻边解释道:“这里大多是一些正常的医用药物,也有一些抗生素。纸上是一些没用的执勤表……嗯……这张上有一些患者的行为记录——7月6号,马路大变得癫狂,不再进食;7月7号,他已经死了,我们能够确信他已经死了,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这张上也有——马路大被注射后并没有异常……”猴子又翻看了一些地上的纸,摇了摇头,“基本上死亡后都被火化了,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马路大是什么?”我问道。
秦威廉嘿嘿笑出了声,很诡异地看着我。
猴子躬了躬身,解释道:“试验品的代称。当然,是中国人。我没办法确定这些记录中指的是中**人,还是中国人民。”
“哦。”我点了点头,气恼道,“你们鬼子真是……真是……丧失人性。”
“也有可能有日本人作为试验品。”他捡起地上的一张纸,一本正经道,“这上面说也有日本军中军曹和曹长自愿参加了这次实验。相当于你们中国的上士和中士。这只是实验,请保持冷静,我的先生。”
包火冷哼了一声:“形势所逼,猴子。请把你的措辞拿捏得再准确一些,如果你再说‘马路大’这个词,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猴子面向包火做出投降状:“好吧,咱们不要再扯这个话题,去下一个房间好吗?我再次强调我和那场战争没有关系,请不要把矛头都指向我。”说完,猴子排开几人走了出去。
“包火哥,马路大?到底什么意思。”我问道。
“中日建交都马上三十年了,现在仍然不是清算的时候。我们的祖国还不够强大,你们这一代人应该做的就是将祖国建设地更加富强,让所有外国人都不敢歧视我们中国人,有党和人民政府为我们撑腰,早晚有一天……早晚……”包火狠狠地握了握拳头,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平静了下来,“走,去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包火的话让我清明了不少,我哄住了慢半拍、还在不住询问我的胖子,和他们一起到了第二个房间——手术室。
这里无非就是一些破损的仪器和一张手术台,只是在最里面有一个长方形的空池子,里面黑漆巴乌,像是什么东西干在上面成了片。我原本打算上手去摸,被包火拽住又去了下一个房间。
之后的房间大多是手术室以及空屋子,直直走到最后,这间房子正冲着走廊。
猴子翻译道:“器官陈列室。”
包火挡住了我和胖子:“你们俩就别进去了。”
我指了指胖子:“你别进去了。”显然这时候我还在高估我的承受能力,虽然胖子依言没有进到屋内,可我尾随着包火走了进去。
满眼的瓶子,无数架子上陈列着的大小瓶子。我这时还不清楚是不是人的器官,但是那些心脏、肝、肺、脑子……都和我爹平时从市场上捡便宜拿回来的猪心、猪肝、猪肺、猪脑一般。
架子分在两边各边都足有4排。正中是一个两米宽左右的医用储存柜,上面还画着十字。
他们三人转到了架子后,我则走到了储存柜前,掀开了储存柜的门。一层一层几乎都是空的,唯有最下面的角落有一瓶药水躺在那儿……我学着猴子衣服包住手捡了起来,细看之下也就是一瓶装着红褐色液体的普通物件。
我将它拿在手里喊道:“包火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他们三人立时被我的声音吸引,纷纷走了过来。
我把瓶子端在手中让他们看,包火说道:“放回去吧。这东西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别,让我看看。”秦威廉接过瓶子上下左右摇晃着看了一会儿,随手递给了猴子,走到储存柜前上下打量,“只有这一只瓶子吗?”
我和包火也随着走近储存柜,包火是看,我是过去解释。可就在这时,异状突生,“噼啪”一声脆响从我们身后传来。
紧跟着就是猴子的哀嚎声和他不住吐口水的声音:“炸了……噗……八嘎……”
原本毫无伤害的瓶子到了猴子手里炸了。玻璃碎片插了他一脸,溅的他满脸、满身都是红褐色的液体。猴子这边出了事,忽听胖子也是惊叫了一声。
慌忙间我绕过猴子跑出了门,见胖子正在追着什么东西,急忙又加快了脚步。我边跑边喊着:“胖子,胖子……”
胖子听到我的叫喊停住了脚步,边大喘气边哼哼着骂咧着什么。
我到近处才听清他一直嘟囔“晦气、晦气”,我就赶紧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指着前面就叫了起来:“跑啊,你给我跑啊,看我逮住你剥了你的皮。”
我边安抚着胖子边询问道:“什么啊,怎么没清没了了?到底咋回事啊?”
“还能咋?活见鬼。”胖子稍稍缓和了一些,才解释说,“你们进去之后,我就又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我心里害怕啊,又不敢进去,那里面更渗人啊……”
我刚想说你怎么不喊我啊,可见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也没忍心打断他的话。
“你可不知道啊,活见鬼。就这么长,得有个小半米吧,一个白影就在我旁边忽闪、忽闪。原本我心里还挺害怕,可这东西又有声音,我就追着它照……你猜怎么着?跟个狗似的——狐狸啊!狐狸!我心想你这么个小玩意也吓唬我,好歹我卖肉也能卖个百十块钱呢,就想逮住它,我就追他,你就追我了……”
我被胖子一说,后脑瓜子蹭地就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我拽住他问:“是狐狸?你说是狐狸?”
胖子刚才没怕,我这一咋呼害的他差点蹦起来:“大惊小怪啥?是狐狸,俺里有人养这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
“狐黄白柳灰,五仙之一的狐就是狐狸。你家人没告诉过你吗?”我是真的被吓到了,从小父母灌输就是这几样东西不能招惹,别的我可以不怕,但是这东西可是活物。
“拉倒吧。还有喂狐狸的呢。咋?狐狸还能吃了我呢?”胖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大楚兴、陈胜王’就是狐语。”我拿手电左右扫了扫,一是看狐狸在没在远处,二是看他们三个有没有来,见此刻还算清静,便压低声音道,“胖子,你给我听好了,我怀疑那壁画上洞里露出的九条尾巴就是狐狸的……偏不巧,你见到尸虫也见到了老鼠,这下你又看到了狐狸。全了,都他妈全了。”我恨恨地锤了锤墙,脑子一个劲地飞速运转,“在传说里,狐狸有恶也有善,可不管哪样说它都是个仙,你怎么敢追着它呢?”
“我……我……”胖子被我噎住,一时没了词。
“我说胖子,你还记得在那艘磁石船上我问你遇到那洞里的九条尾巴怪怎么办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不?人家可来了,你见到它姥姥没?”
胖子浑身一个激灵,实打实地被我吓住了。
“小兄弟,你们那边出什么事了?”
包火的声音传来,我急忙回了一声:“没事,没事。胖子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我这张臭嘴,编个瞎话也没编好,我再想多解释的时候他们三人一起朝我们走了过来。
“你们看没看到一只白色的生物?个头不小。”包火询问道。
“啥?白狐狸?”我的天,他们怎么也知道狐狸这事了。
“白……白狐?”猴子听见我提起白狐狸,几步就窜了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和胖子。此时他脸上被清理掉了大片的玻璃,但还有些细小的玻璃扎在肉里,一道道伤痕深可见肉,面目算是毁得让人不寒而栗。
“是,是白狐狸。”胖子颤颤巍巍地说道。
“天呐。”猴子哀嚎一声,退了几步就朝黑暗中跪拜了下来,还是行的五体投地的礼节。他一阵嘀咕,全部都是日语,让人无法理会他其中的意思,不过声音中的虔诚确是一个旁人也能感受到的。
“白狐在日本稻荷神社有祭祀,如同你们中国的五谷神。”秦威廉在旁做了解释,并劝慰猴子道,“上帝是全权全知的,他在创世以前就知道世界会发生的事,这些事必然会发生。”
“我看他那样像是在感激。”我咬着胖子耳朵说道,“哪有原本恨得就牙根痒痒还要诚心跪拜的神,这不就是封建迷信吗?”
我猜到了一二,大概是那狐狸怎么着了猴子,导致猴子误碎了瓶子,受了如此重的伤。
“你可别那么说,我家隔壁大婶子,天天琢磨着害这个害那个,吃啥啥没够、总感觉自己亏。那不,家里还供着菩萨呢。”
我白了胖子一眼:“那是缺德缺多了,找心里平衡。她这么下去可不行,咱们不能说服教育还不能给她点教训么?下次找机会咱俩替天行道,把她家那半亩西红柿偷了卖掉。”
“行了,我终于领教你俩的嘴是有多碎了。”包火离我们最近,应该是听到了不少我俩的对话,“要往回过二三十年,你俩这本事也能当个红卫兵头头,最少也是个文书。怎么违法乱纪的事你们还能倒腾出几句道理呢?”
我和胖子笑了笑,自认为也没什么,反正这种事也干得多了,顶多算是个斗地主吧。
猴子拜完神,秦威廉又帮他简单处理了伤口,一行人再次上路。按照包火的推测,大概上面还有一层鬼子的休息室,之后就能见到太阳了。
再次沿着楼梯向上走,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铁栅栏门,幸好没有上锁,没有给我们徒增麻烦。包火推测的休息室在路过了十个左右铁栅栏门之后才出现,虫鸣的声音从最初的隐隐约约到此刻变得清清楚楚。
这一层全然没有下面那两层建设的像建筑,好歹见到这一层时还有水泥灌注的楼梯和房间,这一层则像是草草了事的杰作,似乎就是一个普通山洞。这里所留下来的人类痕迹多是隔间用的木头和一些杂乱的草席,包火推测的弹药库压根就没有出现。不过还是按照包火最初的想法,这里被我们一寸一寸地翻看寻找线索。我和胖子跟着包火,秦威廉和猴子则各自搜寻。
“看来是我的推测有误,这些人是有序撤离的。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这个地方也是他们因为实验目的从容建造的。”包火思考着,随口念叨,“想要具体判断还得有资料才行。至少要有战争时期这里老百姓的失踪人口资料才行。很难啊……”
“诸位。”猴子在很远的一个角落里发出了声音,他点燃了些什么东西,站起身朝我们走来,“咱们出去吧,这里已经没有秘密了。”
“猴子,你烧了什么?”秦威廉离猴子较近,随后问道。
“没什么,一本大佐的日记。”猴子挡住了秦威廉,僵持的几秒内那本日记已经没有抢救的价值了。
“咱们离开这儿吧,我们还要留下时间寻找头。”猴子笃定地面容没有泄露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好,咱们离开这儿。”包火喊过几人,返回楼梯处。
向上的路变作了石头和黄土,时高时低,时横向时纵向,没过多久,前方已经有亮光稀稀拉拉地撒进石洞的出口。
我的眼泪倏地冒了出来,许是阳光的刺激,我不得不不停地揉着眼睛。
“大家歇一会吧。咱们刚从下面出来,一时还适应不了阳光。”包火撂下背包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包内翻出了最后的水和食物,“来,来,都找地儿歇会。”
可能是包火的话起了作用,我身上的疲累感顿时冒了出来,拉着胖子坐到包火身边,背着光靠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我伸了个懒腰,杵着胖子感慨道:“九九八十一难算是熬过来喽。”
胖子打着哈欠回复我道:“伙计。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我勉力挥了挥手:“伙计。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你俩这嘴皮子什么时候能磨平?来,吃点东西、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