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姬的视线被遮挡得完全，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她对外界的感知。华叶的心跳，华叶的呼吸，空气中灵力的流动感......这些细微的变化都印证着一个事实。
她的“同谋”，那位仙家的小天君，还是对妖界动手了。
鬼姬大笑着，道：“华叶，没有想到吧，你也会有今天，你们妖界会有今天......虽然你现在在此处守着我，但你的妖主大人可还在妖界，和那群散沙一般的妖族的家伙待在一起！你真的还能心平气和地守着我，不去管你的妖主大人吗？”
华叶沉默着，没有回答。
鬼姬这是在激她，而且是明明白白地在激她。鬼姬就是在赌，赌妖主在她心里的位置。
但是，华叶却还是选择立在那里，没有动弹。
她的理智告诉她，现在回妖界，是最差的选择，没有之一。
虽然妖主大人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很有可能是极其危险的决定，但是她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若是妖主大人决心要和仙界那些仙族斗争到底，那么她回去也没有任何用处。
而且，一旦她离开这里，鬼姬失去束缚，重获自由，受到损伤的又会多一个人界，多许多伤亡......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局面，基本是一个死局。
除非有些被遗忘的地方，可以打破这个死局。
华叶双手合十，遥遥看向天边。
希望今日的妖界，能有奇迹出现，希望妖界若是能挺过今日，今后的妖族，会变得强大起来。
除此之外，她已经帮不到别的了。鞭长莫及，大抵如此。
鬼姬的笑声落下后，攥紧了手指。
华叶居然没有选择回妖界，仙界今日应该会尽全力攻打妖界，她就不怕今日之后，世间再无妖界吗？
还是，她已经放弃了？
妖界。
云雾弥漫，天光黯淡。
今日的妖界，显得有些像是仙界了，那厚厚的云雾在天上遮掩着太阳，始终都没有被风吹散。
可以想见这样晴朗的夜里，妖界的星辰该是如何的璀璨。
但是妖界的气氛却是凝重的，粘滞的，妖族的族人感觉到了仙家的气息，本能地感受到了内心的恐惧，四散而逃，纷纷往妖界的边界逃去。他们现在只能去人界避难，只要修为足够，那里的人很难伤到他们，而且妖界和人界勉强算是相邻，一直是他们的好去处。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仙界的速度居然会这样快，从感觉到仙族的气息，到他们在人界和妖界的边界看到仙族，不过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缩地成寸，神行术，这都是仙家最开始修习的术法，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已经炉火纯青。妖族的脚力还是没有比得过神族的术法。
他们瑟缩在边界附近，已经被仙界派来的一大批仙族兵士团团围住，在这些兵士身后，还有一些仙族的上仙。
生面孔和熟面孔都不算少，妖主远远地看到他们，只觉得仙界是带着必胜的决心来的。这样多的上仙，若是都亡在妖界，那么仙界之后恐怕会陷入和妖界相似的境地。
可是他也明白，仙界之所以敢这样做，必定是早已经和其他几界相谈过，知晓不会有其他几界的种族插手。今日的事，是妖族和仙族的事，和其余几界无关。
扶燕站在一群上仙的最后，冷眼看着那些妖族的族人被仙族的兵士团团围住，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妖族这么多年以来，虽然看清了自己的问题，但是始终没有解决。她已经能够感觉到，妖主的气息就在附近，只是不知这妖主打算何时出来。
扶燕看了看身边的几位上仙，显然都已经对妖主的气息有所警觉，但是那些仙族的兵士并没有感觉到，还在看着那些妖族的族人。
“扶燕上神，”株海看着扶燕，摸了摸自己几乎纯白的胡须，笑道，“扶燕上神如此出神，是在想这些妖族的退路吗？”
“株海上神今日来此处，不也是同样的想法？”扶燕虽然带着笑意，但是语气尚算平稳，“妖族势弱，便只能任由我们欺凌。他们的退路，即便是有心要想，也很难想到。”
“这一切都是造化啊。我年纪大了，也帮不了多少，只能看着罢了。也不知这天君将我派来妖界，是想做些什么。”株海叹道。
“做些什么？”扶燕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无论天君想要做的是什么，都不会是我们想要的，不是吗？株海上神之前应该和御闻见过一面，说过些什么，我是不清楚，但是只是猜也可以猜出个大概。”
株海哈哈笑着，道：“不愧是扶燕上神，不过，我和御闻的话，可和今日的事无关呐。”
扶燕但笑不语。
领头的仙将喊道：“可有搜查到妖族剩下的妖都在何处？此处的妖族怕是只有半数。”
妖族的妖一部分在人界，一部分在妖界，可即便如此，现在看到的数量也还是太少了。担忧有漏网之鱼，也是正常的。
一个小妖慌乱道：“我们妖族上下，原本......原本就没有多少族人，还有很多为了生计，去了人界。仙，仙长，实在不是我们不实诚，是真的没有其他的妖了......”
领头那仙将笑了声，道：“你说没有就没有，那还要我们这些仙界的将士有何用？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就不要多话，等到我们问你的时候再好好想想要说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封住了方才开口的那个小妖的嘴。
这下，他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那小妖睁圆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那仙将，但是因为嘴被封得结实，除了挣扎间“嗯嗯”的声音，便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了。
仙界的兵士各自看守着眼前的妖，没有一个违逆上面的命令。
妖主隐在暗处。
他不得不承认，仙界的兵士和凝聚在一起的心，比起妖界不知强了多少。妖界的妖，永远都在想着自己。即便是刚才肯为妖界说了一句话的小妖，都让他感到惊喜。
但是这只是一小部分罢了。
很快，一个跑来的兵士和领头的仙将耳语了几句。
那仙将很快便笑了。
他道：“你们可知道你们的妖主在何处？”
“妖主大人的宫殿，在那边！”在一群妖中，忽然有一个看起来很是苍老的妖，指了一个方向，激动道：“妖主大人的宫殿一直都在那边，而且很少离开过！”
扶燕的神情微微变化了一些。
株海叹了口气。
“这便是......妖界现在弱势的原因了。”
只是被仙族的兵士看着罢了，还没有动手，便已经开始想着出卖自己的王换来自己的安全，这安全还是没有得到保证的。
换言之，仅仅为了那么一点点被饶恕的可能，妖族就已经有族人开始拿自己的妖主做交换了。这......无论是放在哪一界，都是极其稀罕的情况，偏偏在妖族，这样的情况似乎并不算稀少。
在场的妖族，似乎都没有感到方才那个妖族族人的话有什么不妥，唯有那个最开始开口的小妖，高扬着头，怒目圆睁。
他看起来很是愤怒，但是因为被封住了嘴，完全没有开口的机会。
“扶燕上神，”那仙将忽然开口，唤了扶燕的名字，道，“在下可否请扶燕上神前来，帮我瞧瞧这些人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扶燕可以操控心灵，也可以读出谎言，他寻扶燕帮忙，本不是一件稀罕事。
稀罕就稀罕在，这位天将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扶燕原本是拒绝和他们一起前来的，现在还是不得不过来，他语气中的嘲讽，更像是对扶燕这不得不来的讽刺。
扶燕轻笑道：“将军已经如此威风，何必还要我出手？这妖族已经把他们妖主都供出来了，哪怕不知道真假，不也值得尝试吗？”
“扶燕上神的话，倒是有些意思。可是我的兵士也都是我们仙界的仙族人，他们任何一个都是我所珍惜的，扶燕上神这么说，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即便妖族看起来已经弱到了这般地步，也还是有可能设下埋伏？万一在他指的方向上，有来自妖族的埋伏，我的兵士有所折损，难不成扶燕上神可以付得起这个责任，让他们能够起死回生？”
这位仙将句句都在针对扶燕，对扶燕之前的拒绝感到无比的耻辱。
之前他去寻扶燕时，直接被扶燕拒之门外，扶燕的殿外有一小童守着，他过去的时候，那小童在树下靠着，昏昏欲睡。
他道：“你醒醒，我来找扶燕上神，现在扶燕上神在殿内吗？”
那小童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看向他，道：“仙长是来找上神的吗，容我去询问一下上神。”
“我是奉天君的命令前来寻扶燕上神前去妖界的，不必询问了，若是扶燕上神就在殿内，我现在就进去。”
小童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行，扶燕上神的规矩在这里，必须要通报之后，得到上神的同意才能进入殿内见上神。哎，你别动，别动！”
仙将根本就没有理会小童的话，他直接上前一步，便打算推开大殿的门。
小童的呼声太慢了，没有来得及阻止他，他跑上去的时候，那仙将已经碰到了大殿的门。
然后，光芒一闪，他皱了皱眉。
这仙将忽然开始胡言乱语，哈哈大笑，整个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在大殿外手舞足蹈。
小童连忙从门外闯入大殿，喊道：“上神！上神！不好了！不好了！”
扶燕从屏风后走出，道：“何事如此慌张？方才殿外的禁制，是你碰到的吗？”
小童垂着脑袋，道：“不是，上神，是一个仙长，看起来好像是一位仙将，他非要进来，我没能拦得住，就碰到了您的禁制。”
“仙将？”扶燕沉思道，“他可有说自己是因何而来，奉的又是谁的命令？若是没有得到命令，他应该不会鲁莽至此。”
至少，应该会等到通报之后，得到她的同意，才会选择进入殿内。像这样都没有通报便擅自去碰她扶燕大殿的门，显然是一个很不理智的选择。
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扶燕上神便是靠着自己一手惑心之术在仙界立足，修为也是尖尖上的，很多时候，惑心之术可以起到类似阵法的效果，让被惑心之术击到的对手逐渐迷失。她的大殿一直十分神秘，殿内的摆设都没有多少仙族看到过，扶燕说是为了闭关修炼，所以不允许外人打扰，几乎不需要多想，就知道殿外定是设了禁制了。
退一万步去想，哪怕里面的仙不是扶燕，只要是闭关修炼，都会在修炼之处多设禁制，以免在修炼时突发情况，走火入魔。
这仙将显然是没有考虑到这些。
小童道：“上神，他说自己是奉了天君的命令前来，所以才......天君已经许久没有和上神见过面了，忽然派仙将来寻上神，会不会是要......”
他的话都没有说满，犹犹豫豫地看向扶燕。
扶燕揉了揉额心，道：“我一早便知道，天君迟早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会是在现在。”
太早了，这个时间还太早了，她原本还以为还要等上一段时日，没有想到居然就是在今日。
但是扶燕并没有理会门外那个疯疯癫癫的仙将。
她坐在大殿屏风外的桌边，手边摆了一壶茶水。
她要等，等到外面那仙将慢慢清醒过来，然后再问是因何而来。
虽然这个原因，她隐约已经能够猜得到。
门外，那仙将的影子还在来回晃动着，手舞足蹈，显得很是快乐。
这便是扶燕能够带来的影响。
许久之后，门外的仙将才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嗓子都有些哑了，笑了太久，脸部僵硬到微微抽搐。
虽然是他先动的手，碰到了扶燕提前为闯入者下的禁制，但是这样的禁制带来的，是深深的耻辱。
他看向扶燕大殿的门，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扶燕！
扶燕清冷的声音从殿内传出，道：“既然仙长已经醒了，便来说说，今日是为了何事前来，又是为了何事，连通报都等不得，便抬手碰了我大殿的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