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忽然被推开,星月浑身的灵力瞬间爆发,一道气冲向门边的方向。
陆霜走在御闻身后,反应极快地想要将玄铁剑出鞘去拦住那道灵气,但御闻已经挡了下来。
御闻略微皱起眉,看向眼前的屋子。
这屋子破破烂烂,和周围的院子比起来简直少了太多东西,没有想到偏偏是这样的地方,居然还会有妖。
无论是星月星璃,还是尚未清醒的画妖,都属于妖族。
“你杀了很多人族。”御闻看着一脸戒备的星月,她身后的因果已经紧紧缠绕在她的身上,“如果不尽快祛除身上的因果,你会死。”
星璃倒抽一口气,看向面前的星月。
星月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星璃面前,一张惯来温柔的脸失去了平时温柔的神色,满是坚毅的味道。
她从一开始做这些事,就没有想过回头。
要保护的实在太多了,要帮助的也实在太多了,如果为了自己的命束手束脚,很多事情就只能旁观。白锦现在的因果也一样多,在之前还在星月客栈的时候,她就经常会心口发痛,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很难看不出来。
白锦当初是神救赎的,现在把生命燃尽也要把欠下的东西还去,还固执地伤自己的魂魄来达成目的。而她和星璃是白锦当初护着的,现在为了白锦付出些代价,根本算不得什么。
“是生是死,暂时还轮不到你来管。”星月指尖一晃,噬魂钉出现在她的指间,透着寒冷的锋芒,“若是不想多事,便尽快出去。我本不想伤人,这些渭州城的人,原本就是要死的!”
“既然原本便要死去,你为何要亲手杀了他们?平白给自己添了业障,这可不是个聪明的主意。”御闻的反应让陆霜感到有些古怪,他说到这里,仍然要继续道,“我本也不是来说这些的......只是,这渭州城的事,与你有几分关系?”
他看着星月,那些因果和业障已经足够把她压得喘不过气,若是再这样下去,杀人添业障,恐怕会被生生折磨致死。
这样的情况,和当初的......太相似了。
星月冷哼一声。
“渭州如今什么样子,都是渭州城内这些百姓自己造的孽,无论怎样都会酿成恶果。怪只怪他们当初做事时没有想过以后。我做的,只不过是送他们尽快转世,好让渭州少些乌烟瘴气的模样。”
她的神情中看不出一丝心软,御闻注视许久,也只能长叹口气。
“她应该不是破坏阵法的那位。不必纠缠了。”
陆霜却忽然道:“且慢。”
她手中还握着先前便已经出鞘的玄铁剑,玄铁剑的剑身因为灵力的涌入变得微微发烫。
她道:“你与这城内的一个女仙,是否有过交集?”
陆霜紧紧盯着星月的脸,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深刻在眸中的执念。
星月轻笑一声。
“我们妖族和仙族这些年一直都是势不两立,因为仙族,多少妖被杀,被奴役,变成人族的玩物。他们做这些的时候,我们这些族人都看在眼中,又何来和仙交往一说?”
陆霜没有接着问下去。
但是她目光一转,想要往星月身后看去时,却被挡住了视线。
星月站在床榻前,把身后床榻上尚还躺着的一个人的脸挡的严严实实,除了那个坐起来的妖族少女,陆霜只能看到立在床榻前的星月。
陆霜下意识便感觉到,那床榻上的人,应该不是个简单人物。
现在,整个渭州城的凡人都已经死去,剩下的都是身具修为的,否则也撑不了这么久。妖族身份都可以暴露,应该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除非,那床榻上的人,身份已经不能用种族来衡量。
星月咬紧牙关,死撑出一个界限。
在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线条,一点点蔓延到了墙边,陆霜往前走了一步,立刻便感觉到了这道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线条,起到的是什么作用。
它把那两个妖族和这边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根本难以越过。
御闻原本也只是联想到了一些往事,才会因为星月这样几乎是在送命的行为激动了片刻,现在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看出陆霜的意图,不由得问道:“陆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床榻上,应该还有一个人。”陆霜看着星月,一刻都不曾转移视线,“若只是寻常妖族,看上一眼应该也不为过。”
“我何必要让你看呢?人族陆家的人,你们杀掉的妖,可不在少数。万一对他动了歹念,我要眼睁睁看着不成?”
星月冷哼一声,完全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陆霜的玄铁剑已经插在了地上,沉闷的声响昭示着灵力的扩散。
以玄铁剑为中心,地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一直延伸到了星月划出的界限边,才堪堪停了下来。
这些裂痕像是附着在树木之上的青虫,不断地向那道界限发起攻击。
星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抓着噬魂钉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噬魂钉在她的手中摇摇欲坠。
之前因为担心现在的白锦太过犹豫,反倒给了那些起了贪念的家伙可趁之机,她只能选择把原本就要死去的那些被魇影响了神识的人族杀掉。但正因为如此,她这段时间背负了太多业障,业障一直在影响着她,也是死撑着,才不会在星璃面前露出破绽。
星璃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她看着星月的背影,觉得有很不妙的预感,但却没有什么力气,也想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她的眼神里,还带着茫然。
“背负的业障是你的拖累,即便之前的力量再强,现在也只能使出五成左右。”陆霜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宣判着这一切,“妖族原本是最为自由的种族,但你杀的人实在太多,即便是天道也难以放过你。再这样坚持下去,撑不住的只会是你。”
陆霜现在一切正常,身上并没有什么可拖累她的地方。但星月的模样,明显就已经是在硬撑着不露出破绽。
那道界限看似清晰,实际上应该已经是她最后的手段了。
不攻而选择守,已经说明了身上的修为很难支撑一场恶战。
御闻站在门边,没有要帮哪一边的意思。
妖族这么多年以来过得实在是有些憋屈,这他是不能否认的。无论是陆霜这样的人界修炼者,还是他这样的仙族,对于妖族来说,都已经算是仇敌一般的存在,实际上,星月的表现称不上过激。
但是陆霜的样子,很明显是在质疑眼前的妖族藏着秘密。在当下渭州城成了这副模样的情况下,谁都有可能是推动这一切的“恶人”,陆霜毕竟是人族,对于同为人族的渭州百姓天生便多些怜悯之心。她看起来又是个心怀百姓的,不愿意放过这么一个或许能探知到一些消息的机会,也没有问题。
他站在中间,帮哪一边,都有些不对。就这么看着她们交手,若是有哪一边出了问题,他到时候再帮上一把,避免出现性命上的损失便好。其余的,就这样顺其自然。
陆霜看起来,还算是有些理智。
她看着星月,虽然还在试着破开星月最后划的界限,但也没有直接去全力冲击,显然是已经顾及到了星月如今十分虚弱,若是下手太重,很容易出事,所以留了余力。
星月咬着牙,把手里的噬魂钉收回,她现在已经很难用出噬魂钉的威力了。
难以想象,她居然会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
就在星月打算拼了命加强那道即将被破坏的界限的时候,星璃却忽然动了。
她从床榻上慢慢走了下来,带起一根通体洁白的绫带。
御闻脸色一变。
“束魂绫?”
他重新看向咬紧牙关的星月。
脑海中,慢慢有了一些印象。
白锦之前,曾经救过两只小狐狸。
这两只小狐狸并不是纯正的妖族血脉,而是人族和妖族生下的后代,只能算是半妖。不过,或许是因为她们的母亲身为妖族,血脉相当纯正,所以她们的妖族血脉要比人族血脉来得更加纯净。
说她们是狐妖,其实完全没有问题。毕竟当时白锦救下这对姐妹的时候,她们还是两只小狐狸的模样。除去身上的妖气不谈,看着和人界那些没有开神智的狐狸没有什么区别。
彼时,那两只小狐狸受了伤,无路可去,因为年纪太小,尚还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被一只狼妖追到了京城附近。
京城内除了一个国师,几乎没有人身具修为,狼妖这种在凡人眼中算是比较强的妖类,一旦进入京城,必定也会有伤亡。
但是她们实在无路可走,只能往京城方向,想要寻求国师的庇护。国师惯来是为人界守护太平的,对于妖族一直都是能杀错都不愿放过的态度,这其实也是一条死路。
若非白锦当时恰巧在京城内闲逛,因为嗅到了狼妖那十分明显的妖气,还以为是在京城内,所以四处寻找,最后在城门附近偶然看到了那两只小狐狸,怕是她们就此就要丧生在狼妖口中了。
当时,两只小狐狸里年长些的,皮毛看起来也更亮些的,为了护住那个更小的,挡在她身前生生挨了狼妖一口。被狼妖咬过的地方已然开始散发狼妖的妖气,那是中毒的征兆。
她们能活下来,半分靠运气,半分靠那一挡。若是当时被狼妖咬到的是那更小些的狐狸,恐怕当场就要丧命。狐妖和其他妖族不同,她们年幼的时候力量极其微弱,越长大,力量也在逐渐增强。即便是年长些的狐狸挨了那一口都险些丧命,更别说是另一只。
看到了白锦的束魂绫,再看看眼前这妖气明显是狐妖的一双姐妹,她们的身份其实很容易就可以看出。
当初知晓这是半妖而不是纯正妖族血脉的时候,他还为此惊讶了一把。出生没有多久便可以化作妖态,并且完全没有缺陷的半妖,妖力没有因为人族血脉掺杂有丝毫的折损,这是很难得的事情。两个小狐狸虽然许多,年纪又小,但身体里明显有很深厚的修为,这修为不是自己修炼的,自然和天赋扯不上关系,应该是生下他们的那位身体中的修为随着两只小狐狸的诞生被自己的孩子夺去了。
这也恰恰说明,这两只小狐狸血脉很纯正。血脉不纯的话,即便是妖和妖结合生下的孩子,也无法做到反噬生母的力量。两只狐狸还那么小,却已经生了九尾,那么他们的母亲应该是个大妖,是修成九尾很久的狐妖。
这些因素单看就已经够稀奇,结合在一起,这世间基本寻不出几个能完全符合的,夸张一点,就是独一份的特征。
九尾狐,年纪不大,妖力深厚,一双姐妹。眼前这两个狐妖,很明显全部都附和,更不要说还有束魂绫,那也是白锦手里的仙器,是她自神魔井现身开始,便一直在身上带着的。那是神打造的器物,他见过不止一次,根本不可能认错。
星月看向御闻,从他眼中看出了许多原本没有的情绪。
他知道束魂绫,那么也就是识得白锦的。
而且,这是个仙。白锦在仙族的地位,她也并不是不清楚,否则她也不会更想要留在人界,甚至为了证明些什么,一直拼了命在做事。
仙族,也不过是些看似高高在上,实际上却道貌岸然的废物。这么多年妖族和仙族的矛盾始终没有解开,便是因为那样多的仙看事情不分黑白,无论妖族有没有做错,只要涉及到妖和人的冲突,始终都是在帮助人族,那么多无辜的妖族变成了人族的奴隶,变成人族的玩物,被展示在大街上,靠着妖族天生的好容色去屈辱取悦他们。
这又何尝公平!
星月的怒意一瞬间爆发出来,御闻完全没有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难道......是他估计错了么?
星璃却挡在了星月面前,虚弱的声音尚还带着一丝缥缈的味道。
“两位,榻上的是我的夫君,现在和我一命相连,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请不要为难我阿姐......她现在已经快要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