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霜已经快要想不起自己当初是什么感觉了。
可能是觉得李承逸做事情实在是有些荒唐，或者是她一时间想得不够清楚，她居然感觉到一丝莫名其妙的不悦。
李承逸分明已经替自己解决好了问题，现在事情已经解除了，她完全没有必要再为这件事感到不悦。
她脸上的神情可能有些木然，李承逸便不由得疑惑道：“师姐，你怎么了？”
“有些头痛......这件事改日再说，你如果能自己把事情处理掉自然最好，但是，不要去打玲师妹的主意。”
好像怕被误会似的，她还又补充道：“玲师妹如今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许多时间很难自己想清楚，若是因为她的单纯反而被你给伤了，你怕是就要担心自己的处境了。”
当初费了好大力气才好不容易进了陆家，避开了一般来说的天家皇子的命运，如果因为一个女子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怕是得不偿失了。
李承逸一向心大，他还笑眯眯道：“没关系的师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这也算是替玲师妹解决烦恼嘛，我是真的没有要玲师妹报答的意思的，这是玲师妹自己愿意过来送我的。”
陆霜哼了声，便离开了。
李承逸当时其实有些不解，他做了坏事，陆霜要来警告他也就罢了，现在因为玲师妹的谅解和感谢，坏事变成了好事，也不怕陆横责难了，为什么陆霜看起来反而更加生气了呢？
陆霜走之后不久，李承逸脸上的笑容淡去，他看了眼手里的帕子，那个“玲”字绣得很是仔细，一针一线都是用了心的。
但是一个女子送绣着自己名字的帕子过来，含义已经很是明显，再加上玲师妹走的时候，那羞红的脸颊......这个帕子，他还是不能收。
陆霜只知道前半段，可却不知道后半段，陆玲送帕子过去之后的事情，她就完全是不知情的了。
她扯了扯唇，扯出一个看不出喜色的笑容，很久没有笑过了，这样的笑看起来很是牵强。
李齐嘉啊......那个做什么都总是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的少年，现在撑起了整个人界百姓的天，其实，如果不去想她那些私心里的想法，单单看现在来说，那可是人界天家最尊贵的位置，多少人做梦都想要的位置，财富，权力......美色。李承逸完全可以得到，那些男人最喜欢的一切。
之前那位，他的兄长，虽然英年早逝，但是也的确是经历过了那样梦一样美妙的感觉，不是吗？再多一个李承逸，也未尝不可。
只是，真要是成了那个样子，李承逸也就不是李承逸了，当初那个在陆家总是带着一些孤单的身影，可以彻底死在陆家，她可以亲手收了他作为曾经的李承逸拥有的一切，在那之后，他所能占有的，就是作为人界的帝王理所当然拿到的了。
完完全全，和之前的李承逸，不同了。
华叶：“看来陆姑娘，已经明白了。”
“这个世间即将大乱，是敌是友，现在都还很难说得清楚。今日我们互为依靠的同伴，或许明日就要不得不成为剑尖相对的对手，我们唯一可以承诺的，只有当下。”
陆霜的面上，慢慢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色彩。
“嗯。”
——
李玄安在知晓了那阵心的位置之后，便日日蹲坐在客栈门口，看着人走来走去，走去走来，也不做什么，就是在那里看人，一个一个看，还生怕会漏下哪个没看到似的，一双眼睛眨都不敢眨。
褚一也没问他要做什么，总之李玄安做事情，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完全没有章法，但是目的肯定是明确的。
既然他自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那么无论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可以勉强理解。
李玄安的确是目的明确的，他在等，或者说是在找，一个看起来最像是身上有“东西”，或者像是容礿那样的人。
后者很明显是很难找到的，毕竟容礿只是一个名字，除了她是个医者，曾经帮人界度过一场疫病之外，其他的就是一片空白，想要靠着这些虚无缥缈的描述来找到一个活生生的对象，实在是异想天开。
他就是在寻找，一个很有可能已经被绯月盯上的人，这个人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绯月现在能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躯体已经很是不易，如果还对男女挑挑拣拣，他们大概就是疯掉了。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人看起来，一定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最重要的观察点，应该是眼神。
绯月毕竟是个鬼将，杀了不少神界的兵士，也杀了不少鬼界妖界的兵士，手上沾满了生灵的鲜血，身上的煞气大概是遮都遮不住，就算他们藏得再好，眼神的异样也是无法遮掩的。
但是李玄安也不得不承认，眼神这个东西实在是太玄乎了，他坐这里这么久，看着大街上的人从那边走过来，又只剩一个背影，能看到眼神的就只有几个，根本来不及一个一个仔细观察，人又不是不会动，他这么找，找到明年估计都找不到，还谈什么找到绯月，到时候绯月面世，大概他都要死在绯月手下了。
李玄安一边坐在门口，还在看着眼前走过的人，受着一些异样的目光，一边发呆似的在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赶快找到绯月的目标。
他昨夜就想了很久，感觉去过陈家酒坊，又刚好在陈宵的屋子里停留过的，应该没多少人，而且应该是个年纪大一些的，毕竟陈宵消失之后，陈娇在陈家成了独苗，应该是不会有人还专门跑去看陈宵的屋子的，未免太失礼了。那么按照时间来算，去过陈宵的房间的，到如今怎么也该是个半大的孩子了。
但是这还不够，这只是排除了年纪小一些的孩子，感觉还是太难了，他知道的那些东西，还是几乎没什么用。
如果陈家还有人活着就好了......可惜他来得晚了一步，没能见到仅存的陈家小姐，就连陈家小姐也一起消失了，陈家酒坊彻底成了一个只有死物的地方，想要知道之前的事情，只能从那些死物上寻求一个答案。
死物不会开口说话，寻求答案，靠自己去猜想，再去想办法证明，这也太慢了。
就在李玄安烦恼至极的时候，褚一在街上走着，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长得很是可爱，而且笑眯眯的，瞧着很机灵。
她一直拉着褚一的衣角，一副跟屁虫的架势，嘴里还一直喊着“阿兄”。
李玄安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仔细看了看，又动了脑子反应了一下，顿时精神了不少。
这是什么情况？褚一当初可是一个人被买到烈王府里的，那时候完全就是被家里卖掉了，怎么过去这么多年，又忽然冒出来一个妹妹？
看这个妹妹的年纪，可还是个小孩子，要真是褚一失散多年的妹妹，当初应该也还是个娃娃，这两个人，一个当时根本记不住事，一个大概也只能记得一张娃娃的脸，压根还没长开，和其他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这是怎么认出来的？
李玄安的眼神实在是直接，褚一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不过，考虑到他们这几天的僵硬关系，他没有理会。
李玄安：“那个......褚一......”
褚一这才远远地走了过来，道：“世子，有什么事情吗？”
他的语气很微妙，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说话都没有起伏。
李玄安心下一紧，褚一还在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么？
不过，他还是看着褚一身后那个笑眯眯的小女孩，问道：“她叫你什么？”
“阿兄。阿兄！”
褚一没出声，反倒是那个小女孩又甜甜地喊了两声，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又没那么机灵了。
刚才觉得她瞧着是个机灵的孩子，多半是他李玄安的感觉出了问题，这明显是个傻的。
李玄安索性也不去问褚一了，直接问那个孩子道：“你之前认得他么？怎么就知道他是你阿兄了？”
褚一：“世子，这些问题您完全没有必要问，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便把她带走了。”
“等等。”李玄安叫住他，“我就只是问问，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难不成问问也不行了吗？”
“世子要做什么都可以，只是褚一希望世子能体谅孩子的心情。”
李玄安：“......”
这也太明显了，褚一明显就是还在生气，说话阴阳怪气的，就差没把“生气”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那女孩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四处看了看，最后又看到李玄安身上，道：“这是我阿兄！”
李玄安：“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是我阿兄！”
李玄安：“......我就不该问你。”
问了半天，只得到一个完全没有用的回答，甚至都不能算是回答。
看起来的确是个傻的。
街上两个年轻男女也走得飞快，在看到这个女孩在客栈门口的一瞬间，双双松了口气。
“妙儿最近总是喜欢乱走，走丢了这么多次，下次还是注意些罢。”
“......我也不清楚她是怎么走丢的，好像就是忽然发生的事，我就低了下头，妙儿就不见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那个年轻女子走到李玄安面前，道：“是公子把她带到这里的吗？”
李玄安摇了摇头，道：“不是，她自己走来的。”
褚一眼神一变，看了李玄安一眼，抿唇没有开口。
李玄安是看到了他们一起的，现在开口却说是女孩自己走来，看来是想把他的责任也一起撇开。
只是，这件事他必须解释，褚一道：“姑娘，我从街上走过去，她大约是看到了我，才一路跟了过来。这是我们家公子。”
那女子愣了愣，方才看李玄安正对着大街，第一时间就是注意到了李玄安，都没发觉身边这个男子，她看向褚一，认出这就是那天妙儿走丢的时候，一直跟着的那个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妙儿......妙儿最近总是会走丢，上次便是跟着公子，虽然最后寻到了我那边......公子，妙儿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身边那个年轻男子皱起眉，疑惑道：“妙儿上次就是跟着他走丢的？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其他的问题”，很明显，就是在针对褚一。
的确，一个孩子走丢一次是跟着褚一走丢的，还能说是孩子认错了人，自己跟着跑了，是孩子自己的问题，但是如果两次都是......那就难免会让人想到，会不会是褚一故意诱导孩子跟着他走的，第一次是遇到了认识孩子的，所以没得手，于是又来了一次。
“阿南，这件事不能怪这位公子......”那女子连忙道，“上次是妙儿自己跟丢了你，站在大街上，被这位公子看到，他也是好心的，还费了好些功夫带着妙儿四处去寻你，可别这么说......”
李玄安挑眉：“这么说起来，这妙儿是这个孩子的小名，她已经不止一次走丢了？”
男子神情阴郁，没有开口，大概是作为兄长，对这种事多少有些自责，只是说不出口，只能沉着脸。
倒是这个女子，听到李玄安的疑惑，应道：“妙儿最近是时常会走丢，而且......我们也只是找到了妙儿两次，一次是这位公子上次把妙儿带到了我那边，如果真要算起来，也算不得是我找到的。这次又是......妙儿真的是把这位公子当做了自己的兄长。”
是这样吗？
李玄安眯了眯眼睛：“这位，应该就是妙儿真正的兄长吧？”
那男子的脸色很不好，方才也是真的很焦急，再看这个女子的态度，应该不会有错。
女子愣了愣，随即应道：“......是，阿南是妙儿的兄长，但是......”
“但是她现在拽着另一个人叫阿兄。”
而且即便是真的兄长已经到了，她还是紧紧抓着褚一的衣裳，都给抓皱了也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东看看西看看，眼睛完全没落在这两位来寻她的人身上。
实在是气人得很，也古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