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受了些风寒,李玄安不得不在房里带着,看那些自己根本看不进去的书。
褚一守在旁边,鉴于李玄安之前的行为,他现在根本不放心,几乎是寸步不离。
风寒这种,也是有可能落下毛病的。
李玄安闲着无聊,又不能出去,京城这几日也开始下雨,褚一看他像是看不听话的小孩,实在是找不到机会。
褚一跟他久了,他眼珠子一转,褚一都能猜出他要做什么,这种感觉有时候的确有点别扭。
褚一:“世子,念书要专心,若是不专心,是记不住东西的。”
李玄安敷衍地点点头,顺手拿了块桃花糕,还没放到嘴边,褚一又道:“世子,念书的时候不能吃糕点,人家都说,念书的时候吃东西,会把字吃进肚子里,便记不住了。”
李玄安放到嘴边的糕点又被放了回去。
他看了眼手里的书,又看了眼糕点,想象了一下把这些字吞到肚子里的感觉,顿时有些想吐。
念书是真的会要命的,尤其对于他这种不爱念书的。
李玄安把书拿到一边,一闭眼:“我不看了。反正我也考不了功名,李承逸那小子将来要真做了皇帝,我就做个闲人世子,天天逛街游玩就好了,不念书也没关系的。”
里面那些东西,看着看着只觉得头晕眼花,李玄安躺在榻上,完全就是个无赖的意思。
褚一不由得担忧起来:“可是之后回去,王爷定是要查世子的功课的,这些都要熟练得背下来,不然......”
烈王的脾气那真的算不得是好脾气,骂起来也是极狠的,对自己的儿子也不会留什么情面。
李玄安想起烈王训他的场面,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不过他依旧坚持道:“没事没事,反正暂时也不回去,只要我不回去,他就抓不到我。难不成他还能跑来京城不成?”
这种流氓一般的话,李玄安说起来越发熟练了,偏偏他还一副很有理的样子,褚一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毕竟烈王的确是被发配到了极北之地,没有天家的召见,是不允许回京城的。
李玄安只要不回去,烈王也只能在极北大骂一顿,远在京城的李玄安只要脸皮够厚,自己不当回事,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然而褚一还是为自家世子的恶性发展感到很是头疼:“世子,虽然五殿下和传闻里是有些差别,但是你也不能向着五殿下学习,这样下去可不太好。”
好的没学到,坏的学得飞快,褚一觉得现在自己大约和那些为人父母的是一个心理。
李玄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桃花糕拿在了手里,已经很愉快地吃了起来。
现在他把书放在一边了,吃起来心里也没了负担,几口下去一块桃花糕便没了影子。
褚一有些无奈,但还是没再说什么。
再说,李玄安怕是要忍不住把他赶出去了。人还在生病的时候最听不得唠叨,这个他也不是不知道。
李玄安拿起一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的糕点屑,忽然问道:“褚一,极北的人界边缘下,会有些什么?”
那些眼睛,他一直记到现在。
褚一念的书一直都比他多,有些志怪故事或者野史里,可能会有关于那些东西的记载。
褚一思索片刻,有些不解道:“世子,为何会问起人界的边缘?我们人又没办法在六界内自由穿行。即便知晓了边缘,也很难去往其他几界。”
李玄安:“倒也不是有什么事,就是忽然想起了极北有这样一处地方,有些好奇罢了。那些深渊下的东西,是活物吗?”
“这倒不曾知晓。只是深渊里有许多远古时的怪物,因为太过强大才被天道发配到了深渊之中,游离在六界之外,若非天生异象,降下灾厄,深渊中的那些怪物大约是出不来的。这么久以来,还从未有记载说过那些怪物的模样,大家也都只是知道那地方去不得而已。”
像是火,都知道火碰不得,会被灼伤,因此也没人会去刻意碰火。
深渊中的怪物,根本不知道底细,但知道它碰不得,这便已经足够了。
李玄安:“那要是有人故意进去,会怎么样呢?”
这问题问得很是奇怪,褚一不由得道:“哪里会有这般傻的人,明知是个去不得的地方还非要去?即便是再好奇,也不该拿自己的命作赌注啊。”
古往今来,即便是魔族,也没敢踏入深渊半步,亦或是进去的生灵都没能活着出来,因此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深渊之内的记载。
李玄安越想越觉得怪异,不过还是闭上了嘴,没再问下去。
再问下去,褚一怕是要觉得他脑子出了毛病。
褚一见他没再开口,便适时提醒道:“世子,大夫吩咐的汤药已经熬好了,要不然我先去拿去热一下,怕是已经凉了。”
李玄安依旧不肯喝:“不过是个风寒,没有关系的,那些药喝与不喝有何区别?”
句句都很有道理一样,想起来都是没道理的。
褚一没再和他讲道理,直接去热了药端来,眼睁睁看着李玄安把药喝下,才没再盯着他。
有时候和不讲道理的人就不能讲道理,褚一也算是忽然明白了。
今天还在下雨,街上没有什么人。
医馆外,却挤着一群人,大多都是抱着婴孩的妇人,怀里的孩子脸颊绯红,呼吸间带着痛苦的味道。
“大夫,大夫,快来看看这是怎么了,从昨夜开始就在发热,一直到今早还是这样,孩子一直发热可是会烧坏脑袋的!哎呦这可真是急死人了。”
“我家的也是,孩子才这么大一点,平常咳上一声都要心疼许久,这一直发热,瞧得人心都碎了。”
“大夫?大夫?哎呦这人又没了,医馆怎么都关门了呢?”
医馆原本还有大夫出来看上一眼,后来便直接关紧了门,只是道快些离开,这里今日不看病人。
一连几家医馆都是如此,妇人们没了办法,找上了京城的官员。
李承逸很快就知晓了这件事。
他当即问道:“为何医馆都不开门?难不成一个发热便无药可救,任凭这些孩子就这么病下去吗?”
一时间没人敢应。
李承逸亲自打着伞到了一家医馆外,敲了敲门,里面有人没好气道:“说了今日不开门,怎么还是有人来?”
李承逸沉声道:“开门。不然今后你这医馆就别想再开门了,直接查封。”
“呵,好大口气,你这哪里来的小毛孩子,居然扬言查封,那可是官府才能做的事,张口就是查封,你怕是没睡醒吧?”
李承逸都被气笑了:“本殿下睡醒没睡醒你也知道,看来你消息还挺灵通,是安插眼线了吗?”
李承逸发起脾气来,也颇有些威风,后面跟着的几位妇人不由得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
传闻中京城最尊贵的纨绔,想来没什么好名声的五殿下,瞧起来好像也没传闻中说的那般不堪,倒还像个正经男子。
里面的人一听到“本殿下”三个字,顿时就慌了。
殿下,如今京城可只有一位殿下,那便是五殿下。五殿下做事的风格惯来是没什么风格,和一个纨绔根本没办法讲道理,硬要说起来,倒是不怕像之前二殿下那样的君子,越是这样不讲道理的,越是容易做出些了不得的决定。
反正已经没有名声了,这位五殿下怕是真的能说到做到。
他纠结再三,还是打开了门。
里面走出一个蒙着脸的男人,开口便道:“五殿下,小人没能认出五殿下这般优秀的人物,实在是罪过。不知五殿下今日来此,是有什么事呢?”
李承逸拧着眉:“你说话就说话,蒙着脸算怎么回事?又不是姑娘家,蒙着面纱算是矜持,你一个大男人也要矜持?”
在场的一众人纷纷沉默着,还是没人敢出声。
五殿下骂起来那真是气势汹汹,不愧是做了多年纨绔的男人,和一般的贵族公子哥差别真的很大。
医馆内走出的男人一时间被骂得愣住了。
他不敢顶嘴,可是这种问题,他实在是不好回答。
后面的人终于察觉到一丝异常,连忙问道:“大夫,可是这病有什么问题?”、
书上都有记载,瘟疫横行的时候,大夫便都是这样的打扮,是为了隔开和病人的距离,好让自己安全一些,也好能安然地继续为病人诊治。
那人还是没有开口,李承逸火气很大,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做大夫的,即便没有济世救人的情怀,好歹把自己能做的本分做到,说句话都不会吗?”
那人犹豫再三,才终于道:“是......这些孩子的模样,瞧着不像是正常发热,倒像是瘟疫一类,若真是瘟疫,那救治起来是很困难,我们没有把握......”
人界已经有许多年没经历过瘟疫,就算是有,也是小面积的,可以说近些年,大家几乎都要忘记瘟疫的可怖。这些大夫大多没经历过瘟疫,自然会感到恐惧,这是人之常情。
李承逸道:“为何会有这样的判断?瘟疫可是大事,一旦出现一个,就会有更多,你不把话说清楚,今日就别想回去了。”
后面的侍卫围上来,把那人隔离在了门外。
那大夫实在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阵仗,行医多年,就没见过这样无赖的。
他脸都气红了:“殿下,虽说是医者,那也是人,同样会害怕,瘟疫无情,您怎么好这样咄咄逼人?”
这次却不是李承逸开口,而是后面抱着孩子的妇人。
她们纷纷道:“这是我们的孩子,你自然不觉得心疼,还不知道是不是瘟疫,便见死不救,这是大夫会做的事?”
“就是,这孩子发热罢了,就算不愿意诊治,也不要说这些废话,平白无故弄得人心里慌得很。”
瘟疫太久没再出现过了,大家都已经放下了对它的警惕。
不过那大夫却仿佛很认真的模样,李承逸不由得重视起来。
“换一家医馆,瞧瞧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若是真的,那边要立刻把这些孩子和娘子送到城外诊治,不能再留在京城内了。”
李承逸带着这些人,来到了另一家医馆。
也是大门紧闭,看起来像是不打算再开门的模样。
李承逸敲了敲门,这次很快便出来一位老者。
老者问道:“您是......”
“李承逸,字齐嘉。”李承逸行礼道,“这位大夫,请问为何今日医馆没有为这些孩子诊治?瞧起来只是发热罢了,闹得娘子们都好生心急。这样也不是办法,还请大夫给个缘由。”
“这......”那老者摸了摸胡须,犹豫片刻,长叹口气,“总归我也是把老骨头了,没了便没了。”
“这些孩子怕是染上了疫病,呼吸急促,发热,还有些喘不上气的模样,近日发热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做大夫的,见得多了自然就有了数。这怕不是简单的发热。”
这些妇人还抱着孩子,怕是也有些危险。
李承逸当机立断,派人挨家挨户查了发热的孩子,把孩子和家里和孩子接触过的大人一起送到了城外。
临时搭了些简陋的屋子,把这些百姓安置到了里面,甚至还有些漏雨,不过如今事情紧急,只能如此了。
李承逸也是连夜回来,才从下人口中听说了李玄安也在发热的事,不由得质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啊殿下,世子身边那位今日还在吩咐按时熬药,一大早便去了世子那边照顾世子,说是昨日受了风寒,身子不适。”
李承逸心里顿时沉了下来。
李玄安若是也染了瘟疫,那是不是意味着......
这的确是命。李家的血脉,必须断绝。
他立刻起身,来到了李玄安门外。
褚一在地上铺了被褥,睡得很浅,生怕李玄安半夜不舒服闹起来。
李承逸刚开始敲门,褚一立刻便醒了,坐起身便看向李玄安。
李玄安睡得很熟,是门被敲响了。
他连忙到门边,轻声问道:“何事?世子睡了,还请小声些,莫要吵醒了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