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之内，瑶姬的神像重新闭上了双眼。
现在，没有神可以给予人界救赎。
“禹州城进不去了，”慕玉遥望着禹州城上空黑压压的魇，低声道，“但是就这么回京城，你定是会不甘心。”
安无微笑着，没有回应她。
半晌，他指着阵法中心那道直通天边的光芒，问道：“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知。”慕玉摇摇头。
她还从未见过，从阵心施加灵力，可以把一整座城封住的阵法。
只是这么看着，都能想象到布下阵法的人修为是多么恐怖。
......这也在提醒着她，禹州城如今可能会是怎样的混乱局面。
“是瑶姬的聚灵阵。”
安无眯起眼睛，看向那道光的方向，“我曾有幸见过一次，那还是在和魔界的战争中。瑶姬使用聚灵阵凝聚了周边的灵气，化为己用，一举击溃了当时刚刚成长起来的魔君。魔族的好战和他们的能力相匹，既好战，又善战，若是没有足够强大的手段，神根本难以抵挡魔的入侵。”
天道赐予魔族强大的力量和难以被破坏的身躯，同时剥夺了他们作为生灵清醒的神智。在大部分时候，魔性会折磨着他们的肉身和神智，使得他们痛苦不堪，根本无法清醒地思考。狂躁嗜血，那是他们的强大带来的代价。
“所以......是这阵心使用了禹州城内的灵气，支撑着阵法运作？”慕玉有些惊诧，“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安无轻笑出声。
他已经猜到了，那布下阵法的，定是来自“那里”的，所谓世间最后一个神。
那个近千年前从天道浩劫中挣扎而出，在神魔井边徘徊的少年，名为折渊的神界遗孤。
安无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白的小罐子，从它被封住的边缘，还在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罐口被打开，紫色的迷雾升腾而起，缠绕着飘到高处，转瞬消失，和阵法的边界融合在一起。
仿佛荡漾着水纹的阵法边界，慢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若是仔细去看，还能看出丝线般的痕迹。紫色的丝线纠缠着阵法的灵力，一点点地吞噬，很快，在慕玉的眼中，出现了一张薄而透明的紫色的网。上面的丝线根根分明，还在缓缓伸长。
“破坏掉它可就不好了。”安无轻叹着，抬起手收回了那些逐渐贪婪的丝线，阵法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空洞，和方才那网的大小大致相同。
在魇的影响下，连原本没有什么神智可言的食灵丝，都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慕玉试探着向前一步，很轻松地越过了阵法边界。
安无缓步走进，在他身后，阵法水纹阵阵，很快便修补完全，方才的空洞消失不见。
慕玉神色复杂地看着天空。
从踏足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感觉到了那种压抑感，仿佛是用尽全力吼叫却发不出声的绝望，魇就悬在头顶，散发着影响人心的力量。
这里是禹州城城门之外，属于禹州边界区域，土地龟裂，土壤颗粒分明，踩上去还会有吱吱的破碎声。
水在这里应该成了极其珍贵的东西。
但是事实上，自从进入禹州城境内，慕玉就听到了那声音细微但不可忽视的，流水的声音。清脆悦耳，并且带着某种特殊的，蛊惑人心的力量，似乎在吸引着她靠近某个地方。
城门“吱呀”一声打开，疯狂的人群拥挤着从城内涌出，面露狂热，奔向的方向，恰好是慕玉感觉出来的，水声传来的方向。
“要去看看吗？”
在一个土地都龟裂破碎的地方，居然会有如此明显的流水声，并且这流水声似乎还是从不近的地方传来的，不用细想都知道不正常。
然而那些人为了水都已经冲昏了头脑，哪怕有一丝的希望都不想放过，循着水声，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他们似乎都已经懒得去想这水声是否应该出现在这里，一心在乎的，只剩下拥有。
拥有水，他们就能活下去。
何其讽刺，又何其残忍。禹州城曾是出了名的繁华之地，各地的商人前往京城都需要经过此地，每到入京的时候，禹州城就会迎来一场狂欢。
现在，他们迎来的是面对死亡的狂欢。曾经富庶的地方，仅仅因为水的流逝，竟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慕玉仙心未成，但作为有一身修为的修炼者，心法所致，还算心神清明。这禹州城的魇一时半会还影响不到她。
安无搭上她的肩膀，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人群之后。
一前一后跟随者人群的步伐前往水声的方向。
白锦把老人带回了村中。
但是当她看到村子里一片狼藉的景象时，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早在感知到枯井附近的异常时，就应该把那里封死，天道有意用它作为诅咒的一部分，绝不可能到此为止。
村子里的家禽到处扑腾着，眼珠泛着红色，见到白锦身边的老人，甚至振动翅膀想要上来攻击。
往日里，这种村民家中饲养的家禽是温顺的......竟是连它们都会因为魇陷入疯魔。
厚重的回响在禹州城内回荡，那种嗡鸣声冲击着灵魂深处，像是某种远古异兽的怒吼。
白锦抿唇，封住听觉，不去听这些异常的声音。
魇也越来越狂躁了，随着人间的恶念越来越多，他的力量也越来越强，本身的凶性即将抑制不住，受影响最深的那些人恐怕会直接变成行尸走肉的恶兽。
枯井之边，此刻满是血腥的气味，人们排挤着前面阻挡自己的障碍，不少人拿出了身上能找到的利器，伤着身旁的同类。
血液浸入泥土，染红了一大片干涸龟裂的土地，在不算宽大的缝隙边缘，还“咕噜咕噜”冒着鲜红色的血液泡沫，很快便渗入地下，消失不见。
黄色的土壤斑驳，在土地之上，横七竖八地倒下许多尸体。
后来者踩踏而上，恍若不觉。
安无捏碎了醒神的丹药，那一丝丝的清香为人们带来了转瞬的清醒，不过很快，新一轮的争夺开始，丹药的药效根本无法停留。
慕玉后退一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