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李玄安话说得很有底气。
毕竟......半真半假，也算是有真的。
白锦：“公子可知这琴姑娘是什么？就不怕她也是个雕像？”
李玄安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么一想，再回忆起昨夜那梦境般的一幕，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点难以接受。
白锦：“公子可还是心怀爱慕，坚定如初？”
李玄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摸了摸脖子，一股恶寒从心头升起，竟是直接吐了出来。
他实在是受不了女子的碰触，哪怕是稍微亲近些，都会感到下意识的厌恶。
褚一面色复杂。
世子这么些年表现得太正常了，以至于他都快忘记，世子本就不喜女子碰触。那次袁家的二小姐得了王爷的意，半夜抹黑进王府，顺着世子的手臂摸到了世子的寝衣领口，想要借机嫁给世子。要说那袁小姐也算是小家碧玉，一张脸生得可爱，谁知世子竟是半点不领情，清醒之后盛怒，直接把袁二小姐的手臂砍下一条。
再后来，王爷就更操心世子的婚事，直到如今缠绵病榻，这件事还始终没有放下。
李玄安这一吐，倒是有点像当年半夜把袁二小姐推出房，转身就吐了一个时辰那时。
白锦后退一步，忍不住感叹：“看来公子的恋慕，很是廉价啊。”
李玄安一张脸都咳红了，长眉紧蹙，手撑在一边的柱子上，都没有反驳。
早知如此，他就不算计那琴姑娘了，现在......真是越想越恶心。
......一个雕像对自己又亲又摸。
问不出什么东西，白锦转过身走到琴姑娘身边，在不经意间碰了碰折渊的手。
折渊把那“灵”，牵引得远了些。
如此，琴姑娘才悠悠转醒，一双美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白锦，满是防备：“你究竟想做什么？”
琴姑娘也不是傻子，白锦这路子，根本就不是倾心于她。
而那一吻......
她咬着牙，质问白锦：“你是道士？”
白锦：“猜错了，不如再猜猜？”
“不管你是什么，”琴姑娘怒道，“你都不该伤害曲儿！”
“这么上心，只是因为她和你相处得久吗？”白锦蹲在她身边，托着下巴，一脸好奇：“我倒是还没见过，有人会无缘无故救一个人，赐她一副假身，多活了十年。若是可怜她，你又何必杀其他人？我不明白。琴姑娘，可否解释一二？”
曲儿的肉身是白玉雕像幻化的，毕竟不是血肉之躯。曲儿生前只是个凡人女孩，没有灵力，也不会术法，白玉雕像在她的魂魄外很难维持人形。
天道法则，死者除了轮回，无法复生，曲儿能活下来，就像是那些依附于画卷的画妖一般，是借了外力。可琴姑娘......她不是妖。
那就不存在用自己的妖力复生曲儿，自己瞒着曲儿顶下天劫这么一条路。
琴姑娘别开视线，避开白锦的目光。
李玄安见事态有变，白锦不再把注意力停留在他身上，便跟褚一使了个眼色，自己悄悄退了几步。
琴姑娘的声音多了几分苦涩：“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白锦语气肯定，“而且你在恐惧。”
“她在等你回去，琴姑娘，你不能再任性了。”
白锦轻声说着，意有所指。
琴姑娘瘦削的肩膀颤抖着，泪水从脸颊滚落。
“你不知道......”她喃喃，“我已经很努力了。”
“但是他们，是必须的，我没有办法......”
一身青衣的“灵”，远远地看着她，慢慢地，也跟着哭了起来。
禹州城刮起了大风，携着暴雨，似乎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白锦抬起的手，又慢慢落下。
由于身份特别，她看不出琴姑娘的命数，过往如何，像是一张白纸。
又或者，那些过往，已经随着“人”的身份，一起留在了过去。活在如今的，仅仅是一个琴姑娘。
但是白锦没有办法继续可怜她。
“你杀掉的人，和曾经的你一样。”白锦抚上她的衣角，“是有血亲的人类。”
“他们的血亲也会感到难过。”
琴姑娘两只手捂住耳朵，不断地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那些男子是不一样的，他们不一样......”
白锦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些泛着血腥气的药丸，其实就是用活人炼制的。
琴姑娘所谓“旧疾”，应当是自己代替了曲儿承受着起死回生的报应，为了维持曲儿作为“人”的模样，她必须在每一次天道降下惩罚时，把那活人精血炼制的药丸付下。
曲儿作为借玉雕续命的“人”，命数还是能看得到的。
她来到胧月轩已有十年，这十年，不知是多少人的几十年换来的。
白锦轻叹口气，看向折渊。
世间难得双全法，她无法说是琴姑娘错了。
毕竟世人，也曾辜负了她。
她想知道，那禹州城枯井之下寄身的“灵”，会有怎样的决定。
折渊摇摇头：“离开了寄身之处，她便无法现身。”
琴姑娘却突然摇晃着站起身，面露惶恐。
“她在这里是吗？”她跑到柱子后，瑟缩着身子，语气显露出些许疯狂：“别让她过来，别让她过来！”
“你别过来！”
她拿起胧月轩四处摆放的精致花瓶，狠狠向前摔去。
没有人阻拦，很快，那些漂亮的花瓶一个个被摔得粉碎。
白锦抿唇看向那满地的狼藉。
众生，即便是脱离了轮回和宿命的折磨，也终是会被痛苦淹没。天道......何其残忍。
让她这样永远活着，还不如在当年就轮回转世，哪怕还是凄惨凋零的命运，也好过这样永世的痛苦。
琴姑娘越来越疯狂，那清雅的气质几乎寻不到影子，整个人像是失了控的野兽。
“灵”受到无形障壁的阻隔，一双手在空气中四处触摸着，却始终探不过去。
“阴阳两面，相生相离，无法相见。”白锦不知是自己是悲伤还是同情，“这就是......天道的给予。”
“灵”成为天道的一部分，却仍旧在天道安排的宿命中，挣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