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步。
八十步。
五十步。
清化城外,身披重甲的\"先登营\"将士们举着手中的藤牌,微微躬着佝偻的身子,刻意避开头顶的箭雨,几步一停的朝着眼前残破不堪的城池而去。
尽管在城头炮火的轰鸣下,朝中数十辆战车已是折损过半,但也对清化城墙造成了不容小觑的破坏。
目之所及,城垛处已是倒塌大片,角落处还冒有滚滚浓烟,想来是火炮炸膛所致。
不知不觉间,训练有素的先登营将士们的步伐便是越来越快,脸上均是呈现出了残忍笑意。
在之前袍泽悍不畏死的攻势下,清化城头的守军乱作一团,虽说伤亡不大,但人心已是跌宕起伏,斗志远没有之前那般强烈。
如此一来,他们便能以雷霆手段,彻底击溃守军的心理防线,继而为大军拿下这清河城。
\"杀!\"
\"儿郎们,随本将冲锋!\"
眼见得千疮百孔的城池已是不足二十步远,一名校尉模样的汉子心神一定,便自战车后钻了出来,并且手脚并用的踩着城池脚下堆积的夯土,朝着城头攀登而去。
\"冲!\"
见得将校身前士卒,本是有些提心吊胆的官兵们卸下了最后的紧张,纷纷有模有样的跟在其身后,还有些机灵的,随意自污浊不堪的战场中寻了一具尸首,挡在头顶。
正领着中军人马渐渐向前的镇南将军鲁钦见得场中局势之后便是轻轻颔首,眉眼间涌现了些许释然。
这清化城中的守军虽是有些手段,但在如狼似虎的官兵面前,仍是不值一提。
...
咻咻咻!
及至身披重甲的先登营将士们行至城池脚下的时候,已是许久没有动静响起的清化城头,终是响起久违的箭矢声。
一张张惊慌失措的面容越过坍塌的城垛,映入先登营将士的视线中,同时伴有从天而降的巨石滚木。
\"先散开!\"
率先踩在夯土向上攀爬的将校顿时肝胆欲裂,不顾骤然刺向自己胸腔处的长枪,扭头朝着身后袍泽们嘶吼道。
噗!
金属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上一秒还在高声厉呵的将校下一秒便被捅穿胸腔,生机迅速流失的同时,一双惊怒的眸子也逐渐趋于黯淡无光。
\"给老子射!\"
\"射光这群狗儿子!\"
见得身先士卒的武将于夯土上坠落,后方的将士们皆是牙呲欲裂,恨不可即刻攀登至城头,将龟缩于城中的安南士卒斩于刀下。
咻咻咻!
一声令下,正在源源不断向清化城发起冲锋的先登营将士皆是四散而开,并各自寻找掩体,向城头放箭。
镇南将军鲁钦选拔先登营的标准,除却身手麻利,令行禁止之外,便是要求箭术超常。
为此,他们这些士卒每日训练最多的内容便是弯弓射箭,与寻常官兵操练的内容截然不同。
此时先登营将士距离清化城不过二三十步远,几乎可以将城头安南士卒惊慌失措的表情尽收眼底。
如此之近的距离,就算是常年疏于操练的卫所官兵也能有个不错的准头,遑论是他们这些终日训练弯弓射箭的\"先登营\"。
只片刻的功夫,便见得数千闪烁着寒芒的箭矢朝着清化城头射去,并引来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继续抛射!不要停!\"
一声令下,人头攒动的官兵们便重新开始行动起来,有人继续朝着千疮百孔的城头抛射,还有人弓着身子,四散而开,利用周遭倒伏的尸首及沙石堆积夯土。
至于场中幸存的\"战车\"也是在身后官兵整齐划一的呼喝声中,笨拙的调整着方向,继续向千疮百孔的城头狂轰乱炸。
...
...
\"啊!\"
清化城头,又一名安南士卒被从天而降的沙石所击倒,闷哼着倒下,但其身旁的袍泽却没有像之前一般即刻上前搀扶,而是眼神不断变幻,紧握弓弦的右手也是下意识的松开。
\"将主,将官兵放上来吧。\"
\"兄弟们实在顶不住了。\"
犹豫半晌,随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弓弩手越来越多,终是有浑身上下被鲜血浸透的士卒在将校惊怒的眼神中犹豫道。
他们作为守城一方,本应坐拥地利,居高临下的朝着城外官兵齐射,但谁能够料到前后不过半天的功夫,固若金汤的城池便是千疮百孔,城垛倒塌不说,就连城墙都被砸开了大大小小多个缺口。
尤其是此时城中的守军多为自周边附近临时抽调而来的游兵散勇,战斗力与意志力远远无法与精锐边陲相提并论。
随着战事愈发残酷,这些寻常安南士卒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些许动摇,尽管他们内心也清楚,如若任由城外官兵上城,进行惨烈的肉搏战,极有可能加快城头沦陷的速度。
但如若继续这般前仆后继的对射,就算他们当下的伤亡远远少于城外此前死于炮火轰鸣下的官兵,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反倒是将战场转移至地形狭窄的城头,双方战力回到同一起跑线,说不定还能有奇迹发生。
嘶。
未等几名犹豫未决的将校做出反应,便听得倒吸凉气的声音纷纷响起,迫不及待的朝着远处望去,只见得距离角楼不过十步远的地方,已然有悍勇的官兵攀登上城,引得一片哗然。
\"快,长枪手!\"
\"拦住他们!\"
见得周遭弓弩手皆是犹豫不敢上前,几名将校再也顾不得其他,也不管郑昊是否允准展开肉搏,便挥手朝着早已在角落处等候多时的长枪手们呼喝道。
虽然这些手持长枪的士卒也是常年疏于操练的游兵散勇,但这城头地形如此狭窄,也不用这些长枪手展现出多高的武艺,只需按照号令将手中长枪刺出,便算完成任务。
果不其然,只几个呼吸的功夫,随着十余名哆哆嗦嗦的长枪手一同近前,并同时刺出手中长枪,本有些所向披靡架势的官兵便顷刻间倒在血泊之中,引得侥幸活下来的弓弩手们一阵欢呼。
此后不久,越来越多的官兵涌至千疮百孔的清化城头,双方士卒就像两道浊狼,恶狠狠的碰撞在一起,血肉横飞。
阳光下,天地间一片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