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刚过,阳气正炽。
陈兵于左江河畔的大明官兵们在对岸广南士卒复杂的眼神中,缓缓自营地中走出,并在众目睽睽之下排兵列阵。
见到官兵居然主力齐出,一直在关隘城头密切观瞧的安南士卒先是一愣,随即便是鼓声大作,眼中满是疯狂之色。
对峙许久,这些远道而来的官兵们终是沉不住气,打算亲自渡江了?
\"大明万胜!\"
地动山摇的喊杀声中,养精蓄锐半月有余的官兵们踩着沉闷的步伐,好似一群饿狼,恶狠狠的窥伺着数里外若隐若现的关隘。
重压之下,此时立于城头的广南士卒们竟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其中还有胆小者面色发白,双腿发软,险些跌倒在地。
但因为有流速湍急的左江所阻隔,丑态尽出的安南士卒们倒是有充足的时间调整,并没有影响大局。
一炷香不到,密密麻麻的广南士卒便于城头集合完毕,惊疑不定的盯着数里外战鼓声大作的官兵们。
咚咚咚!
鼓点声愈发急促,明黄色的日月军旗猎猎作响,原本簇拥在官兵军阵两侧的安南降军们也好似受惊一般,朝着左右两侧迅速散开。
其凌乱的脚步声及扬起的漫天烟尘,一时之间,竟有些遮天蔽日之感。
...
...
\"侯爷,时辰差不多了。\"江岸旁,一身戎甲的镇南将军鲁钦纵马行至祖大寿身旁,挥舞着手中长鞭,遥指对岸如临大敌的安南士卒,慷慨的声音中满是豪情。
在鲁钦身后,由靖西土司岑燃所率领的广西狼兵及云南干崖宣抚使刀镇国率领的云南夷兵也是集结完毕,举手投足间的气势比之对岸瑟瑟发抖的广南士卒强上数倍不止。
所有人都知晓,只要大军能够如履平地的渡过眼前流速湍急的左江,存在近百年之久的\"阮氏政权\"便将荡然无存。
\"开始吧。\"闻言,同样胸有成竹的靖南侯祖大寿便是点了点头,一阵微风吹过,将其坚毅的面容映衬的愈发勇武。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一声令下,地动山摇的欢呼声便是再度于军阵中响起,才刚刚克服内心恐惧的广南士卒们,心神再度紧张了起来。
随着层层下令,如狼群一般窥伺着远处关隘的官兵们突然一分为二,镇南将军鲁钦则是大手落下,示意准备多时的广西狼兵及云南夷兵上前。
噗通!
噗通!
在十数万人的注视下,只见无数浮木被扔至湍急的江水中,激起漫天水花,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在惊涛骇浪中摇摇欲坠的扁舟。
见状,于城头督战的广南将校们先是一愣,随即便面露不屑之色,转而高声哄笑。
还以为官兵如此大动耽搁,会藏有何等手段,却没想到仍是这些被后黎朝用烂的雕虫小技。
\"炮手准备!\"
不屑归不屑,经验丰富的将校仍是紧张注视着数里外官兵的一举一动,并且示意城垛后的炮手们装填弹药,调整炮口方向。
毕竟官兵的法子虽是笨拙,但却是颇为有效,历史上的后黎朝便不止一次使用此等办法渡江,并得以顺利登岸。
轰轰轰!
随着官兵投入江水中的浮木越来越多,已有胆小的炮手忍不住点燃引信,使得空气中便充斥着呛鼻的硝烟味。
见状,神情高度紧张的广南将校虽是心中不满,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此举对于战局并没有太大影响,反而能给予对岸的官兵不少心理压力。
\"将主,对岸的官兵好似有些不太对劲呐。\"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临大敌的广南士卒渐渐察觉到了些许端倪,一脸不解的看向身前的将主。
将近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江对岸的官兵们除了不知疲倦般的朝江水里投掷浮木,却始终无一人下水。
\"是啊,对岸的官兵在搞些什么把戏。\"闻声,神情紧张的将校便是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并下意识的朝着左右两侧\"烽火台\"望去。
自从阮氏家族奉命出镇广南以来,为了维系其统治,并割据一方,历任郑主前后耗时数十年方才在左江河畔,修筑了这座延绵十余里的关隘。
与此同时,阮主也仿照大明的\"长城\",在关隘上修筑了诸多烽火台,用以随时传递军情。
如若对岸的官兵是在虚张声势,重心并没有放在此处,那别处的烽火台上应当燃起狼烟才是...
一念至此,武将浑身上下便是一冷,原本清澈的天空中猛然出现了一缕棕黄色的狼烟,在蓝天白云之下,显得格外碍眼。
\"狼烟,狼烟起了!\"见状,深知这狼烟意味着什么的广南士卒们顿时乱作一团,众人的反应也是不一而足。
短暂的沉默过后,同样是如坠冰窖的广南将校便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高呼:\"不要慌,不要慌..\"试图让身旁将士冷静下来,但其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是说明了一切。
官兵的主力明明齐聚于此,就连大明靖南侯和镇南将军的大纛此刻都在数里外的江岸旁随风摇曳,余下的官兵们怎么有余力渡江,并令别处的士卒燃起狼烟示警?!
就好似听到了武将心中的疑惑一般,在耳畔旁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中,只见得远处湍急的江水中猛然出现了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并且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火炮声。
只一瞬间,如坠冰窖的广南将校便意识到这横跨江面的黑影便是一艘规制远超他们广南所有船只的战船,而其甲板处所悬挂的明黄色日月军旗更是令人心生绝望。
\"大明水师...\"绝望的惨笑过后,剧烈颤抖的武将便是瘫软在地,再也没有了负隅顽抗的勇气。
若是双方势力相当,作为一名马革裹尸的武将自会奋战到底,纵然是以身殉国也在所不惜。
但当其亲眼瞧见江面上遮天蔽日的大明战船,便意识到了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
什么天堑,什么固若金汤的关隘,在此等庞然大物面前,均是不值一提。
\"官兵渡江了!\"
慌乱之中,不知是谁突然注意到江对岸的官兵们正在接连下水,但这道尖锐的喊叫声却并没有足以唤醒众人。
广南国守不住了,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