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宣政殿之后婉儿浑身发寒,吩咐张佑想办法将消息送给太平,将韦渲放了。
太平收到消息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她独自一人坐在庭院中看夜色,今夜皓月当空,看来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可惜了,太平饮下一杯酒,好不容易追查到的线索就要作为筹码交换出去了。
“来人,明天就将韦渲放了,但他的罪状尽数留下。”太平吩咐道。李旦当日追查,虽然只查到了韦渲,但韦渲私自练兵的文书可不少。如果韦后敢反悔,她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暗卫听命下去,太平仍旧有些放心不下,也不知道婉儿如今的处境怎么样了,她的性子只知报喜不知报忧,她半个月没看见婉儿,心里始终牵挂着。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来公主府宣召,太平心里虽然很想成为亚献,但是她还未替自己谋划,没想到亚献的头衔突然就落自己头上了,她忍不住雀跃,接下诏书之后便换了一身正式的衣裳入宫谢恩。
走进宣政殿,李显正在把玩自己手中的香囊,时不时拿起来轻嗅。
“太平参见皇兄。”太平跪下行礼,她平日里顶多颔首,鲜少行大礼。
李显被她的声音吸引,见她行此大礼忙扶起她:“快起来。”
“太平是来谢皇兄的恩典的,此等殊荣太平受宠若惊。”太平笑着说。
自从李显回到京城,他们兄妹二人时常因为意见相左而吵架,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倒是显得有些难得了。
李显吩咐赐座,随即坐回龙椅:“你作为朕一母同胞的妹妹,多次匡扶李唐江山,当得起亚献的身份,怎么能算殊荣,朕只希望咱们兄妹能够一如既往,希望你能够替朕分忧,以后念着我们的兄妹之情好好帮衬重茂。”
他本来是没打算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太平的,因为他担心太平会因此对他起异心,但思及昨天婉儿说的话,他心里越发愧疚,毕竟这皇位还是太平为他争取到的,他不能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至少要让太平明白他虽然将她推了出去,可他会尽力护住她的。
他的话让太平嘴角的笑僵住了片刻,方才压不住的欢喜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欢喜瞬间烟消云散,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腾而起,她还以为自己有成为皇嗣的机会,谁知道她就是一个幌子,用来保护李重茂的幌子。
但太平到底是沉得住气,她脸色僵了片刻便恢复了自然,郑重行礼,“太平一定记得皇兄今日的嘱托,往后会好好辅佐重茂。只是不知道皇兄打算什么时候昭告天下立重茂为太子。”
“再等等吧,如今朝野不安,有些人蠢蠢欲动,重茂是朕唯一的儿子了,朕不敢拿他冒险。”他是希望等李重茂羽翼渐丰之后再册封他为太子,到时候就算是有人要下手也没那么容易了。
太平心神不宁地附和,“皇兄思虑周全。”
从宣政殿出来之后,太平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她费尽心思将七哥扶上了帝位,如今他子嗣凋零,本以为自己有机会了,可他宁愿立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都不愿意考虑考虑自己。
若是放在前朝那些时候也就罢了,毕竟以前没有女人当皇帝的先例,可他们的母亲就是皇帝,为什么她就不能当皇帝!
想到这里,太平越发觉得不甘,凭什么,凭什么她辛辛苦苦谋算的江山要让给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
指甲陷入血肉之中,痛感刺激着太平清醒过来,今日好不容易进宫了,不如先去看看婉儿。
听说太平来了,婉儿今日没有再将她拒之门外,反而是快步出来迎接。
太平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喊道,“婉儿”
“太平,你今日进宫可是来谢恩的。”婉儿从台阶下来,走到太平跟前。
太平轻笑,“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两人一起走进屋里,婉儿坐下道,“昨日恰好去了宣政殿,是陛下告诉我的。”
“宣政殿,你和七哥和好了?”太平追问,因为婉儿忽然不见她,她十分担心,所以后来有刻意追查过,大致知道了那天是因为六哥和婉儿的流言惹怒了七哥。
其实也谈不上和好,因为之前的事情她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是李显一个人揪着不放,如果顺着他一点就能省去那么多麻烦,她愿意顺着他。
“嗯,陛下如今已经知道我们和皇后之间的矛盾了,好在他如今也有些动摇,当日他虽然表现得很相信皇后,但他很激动,如果他真的那么笃定皇后不会背叛他,置之不理就可以了,又何必反应激烈。”婉儿亲自为太平斟茶,递给她。
太平倒是没想到婉儿会对李显和盘托出,“你告诉七哥是我们散布流言?”
“是他自己猜到了,我再否认反而会触怒陛下,不如坦诚一些……”婉儿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太平倒是没有怪罪,当时的情况确实如婉儿说的那样,坦诚相待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婉儿没做错。
这件事说完了,太平又说起其他的事情,“韦渲我已经放了,只是我们如今和皇后互相攥了对方一个把柄,要想动她倒是不好下手了。”
婉儿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些,叹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你故意在朝堂上给安乐造势,陛下已经产生厌烦心理,只要安乐当不上皇太女,她们就不足为惧。”
说起皇太女,太平心底又燃起一丝希望,她试探地开口,“婉儿,对于皇嗣人选,你可有什么看法。”
她是希望婉儿能够帮她的,可她又不敢确定婉儿会帮她。
婉儿回眸看她,从她眼底看到了浓浓的欲望,这是对权力的渴望,这眼神太熟悉了,太平不愧是武皇的女儿,透过她的眸子,婉儿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到武皇时的模样,那时候她的眼神也是这样,看似平静却暗含这波涛汹涌的野心。
看明白了之后,婉儿侧头没有再和太平对视。
如果李显属意的是太平,亦或者李显没有属意的人,她都会选择支持太平的,但李显昨天那番话已经挑明了,他打算立李重茂为太子,甚至不惜拿太平当幌子,她昨日将话说到那种程度都没能动摇李显的决心。
“太平,陛下心中其实早有人选了。”婉儿提醒她。
“我知道,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是幌子,他就是储君。”太平恨声道,她付出了那么多,可结果呢。
婉儿诧异,李显居然将心里话告诉了太平,他就没想过太平会有这种反应吗。
“你是想拿重茂下手?他可是陛下唯一的皇子了。”婉儿担忧地看着她,她不希望太平杀了李重茂,毕竟他是无辜的,更何况李显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但她也不想太平成为棋子。
从婉儿的眼神中,太平看明白了,她轻笑起来,“放心,我不会动他,我知道你又打算独善其身了,也罢,我不为难你,今天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我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你我之间的感情。”
太平说着举起手中的茶盏,饮了一口。
婉儿惆怅地看着她,最终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毕竟,陛下是她的亲哥哥,怎么能不心寒。